凡夫俗子就真要消磨本元了。
陳平安站起身,一步跨出,一道金色劍光從天而降,剛好懸停在他腳下,人與劍轉瞬即逝。
雲海之中,除了竺泉和兩位披麻宗老祖,還有一位陌生的老道人,身穿道袍樣式從未見過,明顯不在三脈之列,也不是龍虎山天師府的道士。在陳平安御劍懸停之際,一箇中年道人破開雲海從遠處大步走來,山河縮地,數里雲海路,就兩步而已。
中年道人沉聲道:“陣法已經完成,只要高承膽敢以掌觀山河的神通窺探我們,就要吃一點小苦頭了。”
竺泉有些神色尷尬,仍是說道:“沒能在那武夫身上找出高承遺留的蛛絲馬跡,是我的錯。”
老道人猶豫了一下,見身邊一位披麻宗祖師堂掌律老祖搖搖頭,便沒有開口。
陳平安搖頭道:“是我自己輸給高承,被他耍了一次,怨不得別人。”
竺泉依舊抱著周米粒,只是小姑娘這會兒已經酣睡過去。竺泉毫不掩飾,有一說一,直白無誤道:“先前我們離去後其實一直留意著渡船的動靜,就是怕有萬一,結果怕什麼來什麼,你與高承的對話,我們都聽到了。在高承散去殘魄的時候,小姑娘打了一個飽嗝,也有一縷青煙從她嘴中飄出,與那武夫如出一轍,應該就是在龜苓膏中動了手腳。好在這一次,我可以跟你保證,高承除了待在京觀城,有可能對我們掌觀山河,其餘的,至少在小姑娘身上,已經沒有後手了。”
那個中年道人語氣淡漠,但偏偏讓人覺得更有譏諷之意:“為了一個人,置整片骸骨灘乃至整個北俱蘆洲南方於不顧,你陳平安若是權衡利弊,思量許久,然後做了,貧道置身事外,到底不好多說什麼,可你倒好,毫不猶豫。”
陳平安一句話就讓他差點心湖起浪:“你的道法不太高深。”
中年道人嗤笑道:“你既然如此重情重義,隨便路上撿了個小水怪便捨得交出重寶,我若是惡人,遇見了你,真是天大的福緣。”
陳平安取出摺扇,輕輕拍打自己腦袋:“你比杜懋境界更高?”
中年道人冷笑道:“雖然不知具體的真相內幕,可你如今才什麼境界,想必當年更是不堪,面對飛昇境能躲過一劫,還不是靠那暗處的靠山?難怪敢威脅高承,揚言要去鬼蜮谷給京觀城一個意外,需不需要貧道幫你飛劍跨洲傳信?”
陳平安笑眯眯道:“你知不知道我的靠山都不稀罕正眼看你一下?你說氣不氣?”
中年道人臉色陰沉,然後灑然一笑:“不氣,就是看你小子不順眼。一個會被高承視為同道中人的半吊子劍修,靠山倒是厲害,加上你這小小年紀的深厚城府,高承眼光不錯,看人真準。你也不差,能夠與高承這位鬼蜮谷英靈共主談笑風生,這要是傳出去,有人能夠贈送高承一壺酒,高承還喝完了,你在北俱蘆洲的名氣會一夜之間傳遍所有山上宗門。”
陳平安哦了一聲,以摺扇拍打手心:“你可以閉嘴了,我不過是看在竺宗主的面子上陪你客氣一下,現在你與我說話的份額已經用完了。”
中年道人微笑道:“切磋切磋?你不是覺得自己很能打嗎?”
陳平安說道:“那麼看在你師父那杯千年桃漿茶的分上,我再多跟你說一句。”
中年道人等了片刻,結果陳平安就那麼不言不語,只是眼神憐憫。
道人猛然醒悟,所謂的多說一句,就真的只是這麼一句。
竺泉有些擔憂。她是真怕兩個人再這麼聊下去,就開始捲袖子幹架。到時候自己幫誰都不好,兩不相幫更不是她的脾氣。或者明著勸架,然後給他們一人來幾下?打架她竺泉擅長,勸架不太擅長,有些誤傷也在情理之中。
老道人輕聲道:“無妨,對陳平安,還有我這徒弟,皆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