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馬頭,目的很簡單,拿命來阻滯敵軍斥候的追殺。當然還有那位已經沒了戰馬的斥候,亦是深吸一口氣,持刀而立。
沙場之上,且戰且退一事,大隊騎軍不敢做,他們這撥騎軍中最精銳的斥候其實是可以做的,但是如此一來,很容易連那一騎都沒辦法與這撥荊南國斥候拉開距離。
雙方原本兵力相當,只是實力本就有差距,一次穿陣之後,加上五陵國一人兩騎逃離戰場,所以戰力更加懸殊。
片刻之後,就是一地的屍體。
荊南國斥候有三騎六馬默默追去,其餘斥候在一名年輕武卒的發號施令下翻身下馬,或是以輕弩抵住地上負傷敵軍斥候的額頭,砰然一聲,箭矢釘入頭顱。
也有荊南國兩名斥候站在一名受傷極重的敵軍騎卒身後,開始比拼弓弩準頭,輸了的人惱羞成怒,抽出戰刀快步向前,一刀砍下頭顱。
那名年輕武卒一直面無表情,一隻腳踩在一具五陵國斥候屍體上,用地上屍體的臉龐緩緩擦拭掉手中戰刀的血跡。
地上一具本該重傷而死的五陵國斥候驟然間以臂弩朝向一個走近他意欲割首領功的敵人,後者躲無可躲,下意識就要抬手護住面門。那名年輕武卒似乎早有預料,頭也不轉,隨手丟出手中戰刀,刀刃剛好砍掉那條持弩手臂。被救下一命的荊南國斥候勃然大怒,瞪大眼睛,泛起血絲,大步向前,就要將那斷臂斥候砍成肉泥。不承想遠處那年輕人說道:“別殺人洩憤,給他一個痛快,說不定哪天我們也是這麼個下場。”
那名荊南國斥候雖然心中怒氣沖天,仍是點了點頭,默默向前,一刀戳中地上那人脖頸,手腕一擰之後,快速拔出。
沒過多久,三騎斥候返回,手中多出了那個五陵國逃難騎卒的腦袋,無首屍體擱放在一匹輔馬背脊上。
年輕武卒伸手接過一名下屬斥候遞過來的戰刀,輕輕放回刀鞘,走到無頭屍體旁邊,搜出一摞對方收集的軍情諜報。
年輕武卒背靠戰馬,仔細翻閱那些諜報,想起一事,抬頭吩咐道:“自己兄弟的屍體收好後,敵軍斥候割首,屍體收攏起來,挖個坑埋了。”
一名斥候壯漢竟是哀怨道:“顧標長,這種髒活累活自有附近駐軍來做啊。”
年輕武卒笑了笑:“不會讓你們白做的,我那兩顆首級,你們自己商量著這次應該給誰。”
歡呼聲四起。
最終,這撥戰力驚人的荊南國斥候呼嘯而去。
道旁密林中的樹上,隋景澄臉色慘白,從頭到尾,她一言不發。
陳平安問道:“為何不開口讓我出手救人?”
隋景澄只是搖搖頭。
兩人牽馬走出密林,陳平安翻身上馬後,轉頭望向道路盡頭。那年輕武卒竟然出現在遠處,停馬不前,片刻之後,那人咧嘴一笑,朝那一襲青衫點了點頭,然後撥轉馬頭,沉默離去。
隋景澄問道:“是隱藏在軍中的江湖高手?”
陳平安輕輕一夾馬腹,一人一騎緩緩向前,搖頭道:“才堪堪躋身三境沒多久,應該是在沙場廝殺中熬出來的境界,很了不起。”
隋景澄有些疑惑。因為對於一位隨便斬殺蕭叔夜的劍仙而言,一個不過武夫三境的邊軍武卒,怎麼就當得起“很了不起”這個說法?
陳平安說道:“天底下所有的山巔之人,可能絕大部分都是這麼一步步走過來的。”
兩騎並駕齊驅,因為不著急趕路,所以馬蹄輕輕,並不急促密集。
隋景澄好奇問道:“那剩餘的人?”
陳平安笑道:“命好。”
隋景澄無言以對。
陳平安說道:“有些東西,你出生的時候沒有,可能這輩子也就都沒有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得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