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樓一樓,已經擺放了一排博古架,木色素雅,錯落有致,只是格子多,寶貝少。
陳平安就想要從方寸物和咫尺物當中取出些物件,裝點門面,結果愣了一下。照理說陳平安這麼多年遠遊,也算見識和經手過不少好東西了,可貌似除了陸抬購自扶乩宗喊天街的所贈之物、吳懿在紫陽府饋贈的禮物,再加上陳平安在池水城猿哭街購買的那幅仕女圖,以及老掌櫃當彩頭贈送的幾樣小物件,最後也沒剩下太多,家底比陳平安自己想象中要薄一些,一件件寶貝,如一葉葉浮萍在水中打個旋,說走就走,說沒就沒。
陳平安沒來由想起石毫國和梅釉國邊境上的那座關隘,“留下關”,名為留下,可其實哪裡留得住什麼。
有些是暫借給別人的,例如在魏羨身上的祖宗甘露甲“西嶽”,盧白象腰間的狹刀“停雪”,隋右邊背後的“痴心”劍,魏檗手上的“吾善養浩然氣”玉牌,顧璨那邊的兩座“下獄”閻王殿和仿造琉璃閣,等等。
更多是直接送出手了,比如綵衣國胭脂郡得來的那枚城隍顯佑伯印。落魄山眾人,山崖書院眾人,誰沒得到過陳平安的贈禮?不說這些熟人,就算是石毫國的狗肉鋪子,陳平安都能送出一枚小暑錢,以及在梅釉國春花江畔山林中,陳平安更是既掏錢又送藥。更早一些,在桂花島,還有為了餵養一條年幼小蛟而撒入水中的那把蛇膽石,難計其數。
陳平安自嘲道:“送人之時唯豪氣,事後想起心肝疼。”
想了想,陳平安揉了揉下巴,暗自點頭道:“好詩!”
蓮花小人原本坐在桌上休憩,聽到陳平安的言語後,立即後仰倒去,躺在地上,僅剩一條小胳膊使勁拍打肚皮,笑聲不斷。
看著小傢伙活潑可愛的模樣,陳平安也挺開心的。
在落魄山,只要不是馬屁話,陳平安都覺得悅耳動聽。
陳平安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撓著小傢伙的胳肢窩,小傢伙滿地打滾,最後仍是沒能逃過陳平安的戲耍,只好趕緊坐起身,正襟危坐,鼓著腮幫,伸手指了指書桌上的一疊書,似乎是想要告訴這位小夫子,書桌之地,不可嬉戲。
陳平安笑著停下動作,從方寸物和咫尺物中取出一些家當,一件件放在桌上。
如今家當只是比預期少,但家底還是相當不錯了,有山頭進賬不說,就只說揹著的劍仙,這可不是老龍城苻家剮下的蚊子腿肉,而是實打實的一件半仙兵。
那件從蛟龍溝元嬰老蛟身上剝下的法袍金醴,本就是海外修道的仙人遺物。那位不知名的仙人飛昇不成,只得兵解轉世,金醴沒有隨之灰飛煙滅,本身就是一種證明,所以得知金醴能夠透過吃下金精銅錢,成長為一件半仙兵,陳平安倒是沒有太大驚訝。
一條殘缺不全的核桃手串,每顆核雕,都相當於尋常金丹地仙的致命一擊。
一襲淡薄青衫法袍,品秩並未到達法寶,只是陳平安很喜歡,總覺得那件金醴白衣勝雪,太扎眼。
核桃串子和青衫法袍,去往北俱蘆洲的時候,也都要隨身攜帶。
桌上物件眾多。兩枚印章還是擺在最中間的地方,被眾星拱月。
陳平安開始默默算賬,欠債不還,肯定不行。
朱斂曾經說過,借錢一事,最是友誼的驗金石,往往很多所謂的朋友,借得錢去,朋友也就做不得了,可總歸會有那麼一兩個,借了錢會還,還錢分兩種,一種是有錢就還上了,一種是雖說暫時還不上,但會次次打招呼,並不躲,等到手頭寬裕,就還,這種更可貴,在這期間,你若是催促,人家就會愧疚道歉,但他心裡邊不埋怨。
朱斂說最後這種朋友,可以長久往來,當一輩子朋友都不會嫌久,因為念情,感恩。
當時陳平安笑著問朱斂,是不是打算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