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修道人修道,本就算是同道中人,禮數在簡在醇正,不在繁多不在表。”
其實張山峰最後一個問題,陳淳安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故意沒有道破。
和張山峰想的恰恰相反,儒家從來不阻止世間有靈眾生讀書修行。這是禮聖訂立的規矩。
張山峰轉頭看了眼自己師父。
火龍真人氣笑道:“幹嗎,路邊隨便遇到了一位想象中的世外高人,便要嫌棄自家師父沒有神仙風範?”
張山峰眨了眨眼睛。心想,這是師父你自己說的,我可沒這麼想。
火龍真人指了指不遠處那座青色石崖:“那個就是夢中練劍的小子?”
陳淳安點頭道:“可惜以後還要還給寶瓶洲,有些不捨。這些年經常和他在此閒聊,以後估計沒有機會了。”
火龍真人對張山峰說道:“那人是陳平安最要好的朋友,你不去打聲招呼?”
張山峰愣了一下,向師父和那位老先生告辭,飛奔過去。
火龍真人和陳淳安沒有去往潁陰陳氏祠堂那邊,而是沿著江水緩緩而行,火龍真人說道:“南婆娑洲好歹有你在,其餘東南桐葉洲、西南扶搖洲,你怎麼辦?”
陳淳安久久沒有說話。
其實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奇怪了。
若是蠻荒天下的妖族真能攻破劍氣長城,大軍如潮水,淹沒那座天底下最大的山字印——倒懸山,陳淳安能否守住距離倒懸山最近的南婆娑洲都不好說,那麼桐葉洲和扶搖洲,與他陳淳安又有什麼關係?
陳淳安笑道:“老秀才其實曾經勸過我,言下之意,相當於給了我兩個選擇,要麼別死,要麼乾脆早點死,別早不死不晚不死地死在某個時刻。”
火龍真人感慨道:“文聖前輩,看待人心人性,世無二人。”
火龍真人若論歲數,可比那個老秀才年長無數,可是提及老秀才,依然要誠心誠意敬稱一聲前輩。
陳淳安點點頭,沒有反駁。
他是亞聖一脈的中流砥柱,他陳淳安的自身學問,與那老秀才提倡的學問宗旨,在根本上就已背道而馳。
浩然天下的儒家聖人之爭,爭道的方向,歸根結底,還是要看誰的大道更加庇護蒼生,裨益世道。君子之爭,爭理的大小對錯,要爭出一個是非分明。賢人之爭,才會爭自身學問的一時好與壞,筆下紙上打架而已。
儒家的煩瑣規矩,就是這座浩然天下的最大護道人,而一位位儒家聖人的畫地為牢,就是天底下最束手束腳的作為。
那個在寶瓶洲南端老龍城,被亞聖親自出手重重責罰,被百家修士視為失去吃冷豬頭肉的七十二陪祀聖人之一,也曾在學問一事上,促使各洲各書院不同學脈道統的儒家門生大受裨益,從而以賢人躋身君子,故而哪怕此人針對文聖老秀才那個不是弟子的弟子,且視如死仇,可老秀才依舊願意承認此人學問不俗,看得到此人學問對當今世道的潛在功德。
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自古而然。
兩個久別重逢的老人,聊著天底下最大的事情。兩個年輕人,在青石崖那邊,卻一見如故,說著雞毛蒜皮的小事。
坐在那邊假寐的年輕儒士,正是被陳對從寶瓶洲驪珠洞天帶來婆娑洲的劉羨陽。
得知名為張山峰的年輕道士是和陳平安一起遊歷的至交好友後,劉羨陽十分高興,便向張山峰詢問一路的山水見聞。
一些關於寶瓶洲、大驪鐵騎和驪珠洞天的內幕,劉羨陽知道,卻不多,只能從山水邸報上面一點一滴查詢蛛絲馬跡。劉羨陽在外求學,無依無靠,必須省吃儉用,雖然在潁陰陳氏,所有藏書無論如何珍稀昂貴,皆可任由求學之人無償翻閱,但是山水邸報卻得花錢,好在劉羨陽在這邊認識了幾個陳氏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