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連師父、宗門都可以拋棄?但是道統之內規矩森嚴,賀小涼就算到了神誥宗的中土上宗,揹負著這麼大的罵名,當真能夠長久地守在那位掌經道士身邊?
好在正陽山和風雷園一戰轉移了視線。轟轟烈烈的打生打死,比起柔腸百轉的愛恨糾葛,似乎更有吸引力。
陳平安看著賀小涼吃過了一整顆火梨,好像還是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只好小聲問道:“賀仙師,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思緒飄遠的賀小涼收起心神,仍是沒有說話,反而仔細打量起了陳平安。比起第一次相逢於驪珠洞天的青牛背,少年個子高了,眉眼之間也有了一絲靈秀精彩。
陸沉在賀小涼去往梧桐山悄悄登船之前,跟她有過一番開誠佈公的言談。除了賀小涼說給陳平安聽的,其實還有許多“說不得,不可說”的內幕。陸沉那時就身在陳平安祖宅的隔壁,坐在灶臺前的小板凳上,拿著吹火筒忙著做飯。而身為主人的稚圭則懶洋洋地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時不時還會扭頭望向灶房,催促陸沉快一點。
賀小涼坐在陸沉附近,陸沉在耐心等著生米煮成熟飯的間隙,直白無誤地告訴她,陳平安送出手的兩顆蛇膽石,他和她的各佔其一,就如同一條河的兩岸。而那幾張藥方,尤其是“陸沉敕令”四字朱印則是一座橋樑。雖然這是陸沉的一樁深遠算計,其實談不上什麼惡意。恰恰相反,這才是陳平安離開小鎮之後,氣運一事能夠否極泰來的一半原因。可能齊靜春早已看穿,但是願意順水推舟,相信陳平安吉人自有天相,懂得取捨,故而樂見其成。看不見的人,如陳平安自己,自然毫無察覺。因為橋樑搭建而起之後,陳平安與賀小涼之間出現了一種玄之又玄的牽連,福禍相依,一起分攤。所以說,陳平安分去了賀小涼足足半數的福緣!
話說回來,尋常人接納這份機緣後,說不定早就暴斃了。陸沉初衷並無惡意,至於陳平安會不會被撐死,因福生禍,他是全然不在乎,無非是事後間接證明,你齊靜春看錯了人而已。
聽聞了此等天機,賀小涼始終心如止水的心境,在那一刻,終於開始出現破綻。
她心知肚明,一生順遂、洪福齊天的那個賀小涼走到了一處崖畔,是契合大道逆流而上還是墜入萬丈懸崖粉身碎骨,只在她接下來的一步之間。而且哪怕選對了,也未必能夠像之前的修行那樣一日千里,毫無阻滯。
當時已是她萬事如意的人生中最為險峻的時刻,尤其是那種身不由己、淪為棋子的感覺,糟糕至極。修行,可不是為了去當一個大人物的牽線傀儡,哪怕這個大人物是陸沉,是青冥天下的一教掌教!比起之前的那一次,這次更讓賀小涼感到心煩意亂。
從十四歲那年成功斬斷赤龍的那一天起,她就發現師父看待自己的眼神變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單純的少女終於知道,那種會讓她感到一絲不舒服的眼神已經不單單是長輩看晚輩的慈祥,而是夾雜著男人看待女人的意味。但是當時掌教祁真正在閉關,神誥宗上下緊張萬分。在她離開神誥宗去往驪珠洞天之前,老人便直截了當地與她說了,要跟她做一對道侶!老人還說,他為了她,甚至可以離開神誥宗,做一對逍遙快活於高山大澤、不用計較世俗眼光的野鴛鴦。若是賀小涼不願顛沛流離,那也無妨,大不了繼續做表面上的師徒,暗中結為道侶。老人保證那部闡述雙修大道的殘卷可以讓師徒二人都躋身上五境,絕非拙劣下作的房中術、採陰補陽之流。
賀小涼不願意,而且沒有任何虛與委蛇。若非當時老人沒有把握無聲無息地拿下她,恐怕早就出手了。這才有了她去往驪珠洞天的那趟遠遊,因為有些風景,賀小涼只想獨力走到山巔,親眼去看。
其實對於什麼世人眼中的雙修之法、有悖風俗的師徒道侶,賀小涼並不是那麼看重,也無多少偏見。她只重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