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異了。他顯然對賀小涼是寄予厚望的,不至於自己打自己耳光。
賀小涼第二次捫心自問,森寒眼神逐漸變得嬌媚如絲,更不用說緋紅的臉頰,讓她那張原本端莊的容顏變得讓人感到極為陌生。只是心湖之上驚濤駭浪,苦不堪言。
陳平安一言不發,死死盯住那個言行古怪的神誥宗道姑,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傳說中擅長蠱惑人心的狐妖變幻成了賀小涼的模樣,否則怎麼可能判若兩人?但是直覺告訴他,他們之間,生死一線。
賀小涼情不自禁地雙手扶住桌面,額頭滲出汗水,鬢角青絲凌亂。心扉外,一聲嘆息輕輕響起,像是強行壓下了賀小涼的心湖洪水:“賀小涼,其實貧道早就給出答案了,只是你被大道矇蔽心境。你要殺,貧道會攔;你不殺,貧道也不強求。一樣都可以透過此關。偏偏你既拿不起又放不下,渾渾噩噩,最後還做了一個最壞的打算,竟然想要殺了陳平安後再與之冥婚,既可斬因果,又自認無愧,真是可笑至極。如此功利手段,真能助你通向山巔?你有沒有想過,人家陳平安為何事事坎坷卻能夠活到今天;你事事順遂、資質卓絕,偏偏連這最容易邁過的門檻都走不過去?”
賀小涼頹然坐在凳子上,腦袋趴在桌面上,面如春潮,大口喘息,那雙眼眸之中竟然有些水汽,霧濛濛望向對面的少年,眼神之中,既幽怨又愧疚,殺意全無,看得陳平安一頭霧水。
怎麼?我沒欺負人啊,這不養劍葫裡的飛劍還沒出呢。再說了,就眼前賀小涼這麼一位大練氣士,自己就算初一、十五盡出,甚至加上做樣子的降妖、除魔,也是一個“輸”字和一個“死”字。
賀小涼久久回神,霧氣漸無,春潮漸退,心神大定。她站起身,對少年笑了笑,總算變成了陳平安初見的那個神仙女子,白鹿為伴,仙氣嫋嫋。她斬釘截鐵道:“陳平安,等到你哪天死了,就會是我賀小涼的郎君!”她最後竟是堅定了一半的本心,做出了最早的那個決定的一半——不殺人,卻結緣。
心湖之上,陸沉的嗓音低沉渾厚,帶著不加掩飾的讚賞,緩緩響起:“福生無量天尊。賀小涼,即刻起,你已入貧道門下,為嫡傳第六弟子,可在北俱蘆洲開宗立派。”
陳平安呆若木雞,下意識脫口而出:“賀仙師,你說什麼?是不是我聽錯了?不然你再說一遍?”他越發確定,眼前這個“賀小涼”,多半是喜歡搗亂、開玩笑的山野狐魅。
賀小涼有些羞赧惱火,瞪了一眼佔自己便宜的陳平安,就此離去。
陳平安始終坐在原地,眉頭緊皺。似真似假,如夢如幻。
龍泉小鎮一座已經棄而不用的老舊學塾內,陸沉獨自坐在一張小書桌後,望向齊靜春站了一甲子的那個位置,沉默不語,手指下意識在桌面上輕輕划來抹去。回過神後,陸沉抬起手臂,隨後一抓,從鯤船御風離開的賀小涼竟然被他直接從滔滔雲海之中“撈”了出來,哪怕賀小涼是金丹境練氣士都覺得頭暈目眩,踉蹌一下才站穩身形。
賀小涼肅容,正衣襟,定心湖,凝神魂,後退三步,伏地叩拜:“弟子賀小涼,拜見師父。”從一洲道統的玉女一躍成為一教教主的嫡傳弟子,無異於鯉魚跳龍門。
陸沉點點頭,抬手示意賀小涼可以起身:“起來吧,在貧道門下,不用拘泥於拜師儀軌,心意到了就行。你現在多半不信,以後相處久了,見過其餘五位師兄師姐,自會明白。大道之外,皆是虛妄。”
對於儒家那套世俗禮儀,甚至是自己道統內的金科玉律,生於浩然天下而真正成長於青冥天下的陸沉始終都不太在意。或者說在飛昇之前,他就是這麼一個背離世俗的人物,所以活得很曠達奔放,留下的文章也以“逍遙”二字著稱於世。不同於大師兄的面面俱到,二師兄的分寸火候,他這個小師弟哪怕在師父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