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到了隔壁院門前,把水桶遞還給稚圭,隨口問道:“宋集薪沒有回來?”
稚圭答非所問:“我家那籠母雞和雞崽兒呢?”
陳平安一臉茫然道:“我不知道啊。”
稚圭仔細打量著他,突然粲然一笑,不再刨根問底。但是她伸出兩根手指,比畫了一下:“現在宋睦比你高這麼多了。”
陳平安哦了一聲,就轉身走回自己院子。剛開鎖,冷不丁瞧見自家屋門上方的那個倒“福”字不翼而飛了,勃然大怒,二話不說直接走到院牆邊:“稚圭,我家‘福’字在哪裡?!”然後氣極反笑,原來那個“福”字就貼在隔壁屋門上。這賊當得真是膽大包天。
稚圭在灶房放好水桶,姍姍走出,一臉無辜道:“我不知道啊。”跟陳平安之前給出的答案如出一轍。
陳平安怒道:“還給我!”
稚圭張大眼睛:“那我還故意把木人留在灶房,你明明動過了,我都沒說你什麼。”
陳平安頓時啞然,確實有點理虧。
稚圭突然問道:“齊靜……齊先生學塾那邊,你貼春聯了嗎?”
陳平安愣了愣,點頭道:“貼了,春聯和‘福’字都沒落下。”他不願意繼續跟她糾纏不清,直接去屋子裡拿出僅剩的一個“福”字,自己架梯子貼上。
稚圭站在院牆邊提醒道:“歪了。”
陳平安不為所動,用手指輕輕夯實紅紙和糨糊。
稚圭焦急道:“真的,騙你做什麼。陳平安你怎麼不知好歹,如果‘福’字貼歪了,不吉利的。”
陳平安走下梯子,自己抬頭望去,並沒歪。
稚圭依然喋喋不休道:“真歪了,不信你讓曹曦他們這些修行中人來看,就知道我沒騙你。你是肉眼凡胎,眼力再好,都不如我們。”
陳平安走入屋子,啪一下重重關上門。約莫一炷香後,他又躡手躡腳開啟門,悄無聲息地跨過門檻,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那張“福”字。沒歪啊。
稚圭神出鬼沒地開啟門,探出腦袋,板著臉說道:“真歪了。”
陳平安有些憋屈,端了條板凳坐在門口曬太陽,過了一會兒,開始練習拉坯。
稚圭站在院牆邊,看了一會兒不再燒瓷的少年,覺得有些無聊,就回自己屋子睡覺了。她躺在床上,嚥了咽口水。曹家祖宅的門楣裡只誕生過一個香火小人,品相很高,金燦燦的,只差一點點就通體金色了,只可惜還不夠她塞牙縫的。
隔壁陳平安嫻熟練習拉坯,心靜如水。休息的時候,他開始打算自己的將來。寶籙山、彩雲峰和仙草山都在阮邛家山頭附近,按照約定,本來就會無償租賃給阮邛,連綿一片,就等於幫著阮邛佔據了西邊最大的一塊廣袤地界,阮邛為此則需要幫陳平安照看五座山頭,免得陳平安有命有錢沒命花錢。因為這件事,陳平安對阮邛心懷感恩。
真珠山不去說它,那麼點地方,屬於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別說打造出一座洞天福地,撐死了就是在上邊蓋一座茅屋,估計就只有陳平安願意揮霍一枚金精銅錢了。但是落魄山的經營,確實需要用心。
竹樓的不同尋常,陳平安心知肚明。落魄山又有山神廟幫著坐鎮山水,是實實在在的風水寶地,而且還有一條志在走江成蛟的黑蛇,起到了看家護院的作用,如今又多出兩個蛟龍之屬的小傢伙,所以他才會想著用普通蛇膽石跟青衣小童換銀子,不說讓落魄山變成一個聚寶盆,好歹能夠在將來的日子裡有那麼點貼補家用的希望。陳平安愛錢是因為自幼知道賺錢的不容易,但不代表他有了錢之後就會死死捂住錢袋子。
劍,要練,但是在確定應當如何練劍之前,再著急都沒用。
撼山拳當然要繼續勤學苦練,畢竟離說好的一百萬拳還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