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道人伸手撫在大妖頭頂,輕輕一拍,後者根本來不及掙扎,便瞬間元神俱滅,連一聲哀號都沒能發出,倒是蹦出兩件東西來,墜落在地。
一本破書,一枚令牌咫尺物。
孫道人瞥了眼就不再多看,笑了笑,朝一個方向招了招手。
與此同時,狄元封在內五人,就都已經重返光陰長河,無知無覺。
陳平安轉瞬間便如同自己施展了山河縮地神通,來到了這處山巔,他飄然站定,再沒有任何掩飾隱瞞——沒必要。
孫道人略微訝異:“走過好些次光陰長河了?”
陳平安老老實實回答道:“次數不算多,但是時間不短。”
孫道人笑道:“既然見過了更高處的風光,便要珍惜。別學那個懷潛,不知天高地厚。尋常市井門戶,尚且知道張貼門神辟邪,這小子倒好,非要往自己腦門上貼‘求死’二字,某人留下的那一縷劍氣,相中了他懷潛,貧道都忍了下來,唯獨見著了這種鐵了心求死之人,從來都會讓他們心想事成。”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
孫道人說道:“那個黃師?不算求死,掙扎求活。貧道眼中,你和黃師,活法一致,道路不同而已。至於你們道路有無高下之別,不是貧道可以說的,路不在高而在長。”
陳平安便再無小問題想問。
不過陳平安又有一個大問題,很想問。
孫道人又說道:“你看待人心好壞與世間因果業報兩事,看得太重,卻還是看得太淺,所以才會如此心境勞累。許多事,做了,終究是無用的,天地不是死物,自會修正人事。不過等到境界足夠高了,還是有那渺茫機會,真正改變一些定數。是不是多想一些,便要覺得事事無趣?沒錯,人生天地間,從第一天起,就不是一件多有趣的事情。不過如今三座天下的人,很少有人願意記住這件事。”
陳平安神色黯然。
孫道人竟是打趣道:“陳道友好像修心還不夠啊。”
孫道人抖了抖袖子,諸多天材地寶和仙家器物,都化作粒粒芥子,掠入袖裡乾坤當中。哪怕桓雲與那個雲上城老供奉手中的方寸物所藏的一部分,一樣乖乖離開,主動去往孫道人袖中。
但是那個倒地不起的“孫道人”,卻灰飛煙滅了。
這副故意煉廢了的陽神身外身,不過一副無用皮囊罷了。在浩然天下這些年的諸多糾纏,都在那副皮囊身上了,不會帶走。
山頂道觀廢墟旁邊那座“寶山”,也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幾個小包裹。
然後下一刻,所有人都離開了山巔,來到了白玉拱橋之外的空地上。而那青山綠水,以及被大妖勤勤懇懇煉化的諸多山頭,依舊全部被孫道人收入袖中。好似一下子變得天高地闊霧茫茫。
孫道人緩緩笑道:“除了你已經得手的,山中的一成機緣,貧道會留在此地,等他們清醒過來之後,該打該殺,是悲是喜,一切照舊如故。”
懷潛的屍體,青色材質的符籙,還有那顆金色小球,都已不見。
一部寶光流溢的道書飄掠而出,懸停在少女柳瑰寶身前:“做不成師徒,貧道還是要贈你一部道書。”
彩雀府金丹孫清也有一樁福緣,是那枚令牌咫尺物。
陳平安欲言又止。
孫道人看了眼這個年輕人,笑了笑。
孫道人好似洞察人心,也可能是未卜先知:“陳道友,你這山澤野修和包袱齋的雙重身份,都當得很是風生水起啊。”
於是陳平安埋在山中的那兩個包裹便墜落在腳邊。
饒是陳平安這種臉皮不薄的,也有些臉紅了,只是沒耽誤他彎腰撿起,斜挎在身。
物歸原主之後,陳平安便趕緊說道:“借孫道長的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