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那塊纖塵不染如寶鏡的奇怪精鐵,眉宇間有一絲陰霾:明知道接下來還要走入廣寒殿的寶庫,遇到真正的寶物,還如此大肆搜刮這些不甚值錢的物件,莫不是有咫尺物傍身?一件方寸物可沒這麼大胃口。
陳平安還在翻箱倒櫃,一邊問道:“你先前說那避暑娘娘是月宮種,什麼意思?”
書生一手輕輕抹過“圓鏡”邊緣,一手在袖中掐訣,心算不停,隨口答道:“天地有日月,月者,陰精之宗。相傳遠古天庭有一座月宮,名為廣寒。月宮內有那桂樹、兔精和蟾蜍,皆是月宮種的老祖宗,涼霄煙靄,仙氣薰染,各自成精成神。這位避暑娘娘就是月宮蟾蜍的子孫,只不過像那蛟龍之屬千萬種,高低不一,雲泥之別,剝落山這位算是一隻還湊合的月宮種妖物。”
陳平安稱讚道:“你倒是學問淹博。”他挑了一張花梨木椅坐下。不論如何蒐羅房中寶物,他始終與書生相距十步,無形中算是表明一種態度。
書生聞言後搖頭感慨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陳平安隨口道:“以有涯隨無涯,殆已。”
書生轉過頭,瞥了眼陳平安。陳平安蹺起二郎腿,手腕一擰,取出那把崔東山贈送的玉竹摺扇,輕輕扇動清風。
書生已經轉回頭,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敲擊那塊鏡面。圓如明月的鏡面之上,有地方開始緩緩拱起,最終變成了一座宮殿模樣的建築,如明月之中升閣樓。
陳平安趕緊收起摺扇入方寸物當中,顧不得什麼忌諱不忌諱,來到書生身邊,凝視著那塊原本渾然無瑕的精鐵。當時遠觀,怎麼看都是千錘百煉之後的平滑鏡面,哪裡想到有此等玄妙?更讓他倍感驚豔之處,還在於哪怕他當下聚精會神凝視此物,都還是覺得先前“契合”得太過誇張。書生卻皺眉,一次次出手,又將那座大門緊閉的宮殿推回,重新恢復平鏡模樣。陳平安看得目不轉睛,嘖嘖稱奇,世間竟有此等精妙的鑄造之術。他也顧不得會不會此地無銀三百兩,說道:“放心,不會下作偷襲你。”
書生盤腿而坐,緩緩道:“是墨家機關師打造的一件法寶無疑了,很有些年頭。此物歸你,入了寶庫後,三七分,如何?”
陳平安毫不猶豫點頭:“可以。”
書生驀然一笑,手指敲擊鏡面如飛,轉瞬之間就有一座袖珍宮殿再度升起,並且府邸大門緩緩而開,使得整座建築開始光彩流轉,照耀得兩人臉龐熠熠生輝。
隨後,地板開始咯吱作響,書生伸手一兜,手中多出一顆雪亮圓球,如仙人手託一輪明月,然後擰轉手腕,雙手一搓,那輪明月表面的宮殿便宛如一處縮回地底山根的仙家秘境。地板上則出現了一條密道,並不陰暗,昏黃的光亮微微搖曳,多半是類似壁畫城燈籠照亮的仙家手段。
書生將手中圓球遞給陳平安:“此後三七分,說好了的。”
陳平安點頭道:“自然。”
兩人動作都微微凝滯。一人遞物,一人接物,俱是單手。
書生微微一笑,另外那隻下垂的袖子微動,異象平息。陳平安那隻縮在袖中握著核桃手串的手也輕輕鬆開,兩人這才交接了寶物。
陳平安將圓球收入咫尺物當中,跟隨書生走入地道。
一路向下延伸出去的地道略顯潮溼,陰氣濃郁,牆壁生有幽苔,不愧是一隻月宮種打造出的秘密巢穴。
最終兩人來到盡頭處的一座石窟,有並肩坐著的兩具白骨,一高一低,一魁梧一纖細,似是一對道侶,相近雙手緊緊相握,依稀能看出兩人離世時的安詳。一具白骨頭頂帝王冠冕,身披正黃色龍袍,另外一具卻不曾身披鳳冠霞帔,只是身穿一件近乎道袍卻不是道袍的仙家法袍。除此之外,牆角還疊放有三隻箱子。
書生對著那兩具白骨皺眉不語,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