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終有一別的萍水相逢。”說到這裡,陳平安嘆了口氣,也趴在桌上,用手指輕輕戳著養劍葫蘆,“我當時離開家鄉,是乘坐一艘俱蘆洲打醮山的鯤船,我在船上遇上了一對姐妹,一個叫春水,一個叫秋實,跟我差不多歲數,後來鯤船墜毀,可能再也見不到她們了吧。”
陳平安瞥了眼桌上那隻不起眼的筆洗,他跟它相隔不過一尺多距離,可跟她們已經隔了很遠。
寧姚非但沒有覺得陳平安起了花心,反而輕聲安慰道:“生離死別,免不了的。”她還是把一邊臉頰貼靠在桌面上,“在劍氣長城這邊,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只要一打仗,每次都會死很多人,有你不認識的,有你認識的,你根本顧不得傷心,不然死的就是自己了。只有等到大戰落幕,活下來的人才有空去傷心,但是都不會太傷心,最多對著劍氣長城的南方,遙寄一杯酒,人人都是這樣。”寧姚眼神深深,如陳平安家鄉的那口鐵鎖井,幽幽涼涼,“就像之前在酒鋪喝忘憂酒,我跟你隨口說起的那件小事,我跟朋友喝送行酒,有人陰陽怪氣地說我爹孃的事情。你問我生不生氣,生氣當然有,但是沒外人想的那麼多。為什麼,你知道嗎?”
陳平安趴在那兒,跟她對視著,只能微微搖頭。
寧姚給出答案:“因為那個說怪話的人,終有一天,也會死在戰場上,而且他一定是慷慨赴死,就像他的祖祖輩輩那樣。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不用太生氣,幾句話而已,輕飄飄的,還沒身邊的劍氣重。說不定哪天我就會跟這些人並肩作戰,或者是誰救了誰,又或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誰死了。”
陳平安點了點頭,然後坐起身,又搖頭道:“寧姑娘,你這麼想——”
寧姚翻白眼道:“我不想聽道理,不許煩我。”
別人的道理,她可以不用聽,比如家裡老祖宗的,城頭上老大劍仙的,離開倒懸山的阿良的,身邊同齡朋友的,可如果是陳平安說的,她就只能被他煩,那還不如一開始就讓他別說。
陳平安“哦”了一聲,繼續趴著,果真不講那些自己好不容易從書上讀來的道理。
寧姚突然坐起身:“你真要去劍氣長城那邊?”
陳平安跟著坐直,點頭道:“教我拳法的老前輩說,只要登上城頭,就能淬鍊武夫的神魂,只要別死在那邊,就會有很大的收穫。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上次跟那對夫婦喝過了忘憂酒後,我總覺得我從第四境到第六境,有種水到渠成的錯覺,好像只要我想升境,就可以輕鬆做到。不過我當然不會傻乎乎地就這麼一路破境,一步走得不紮實,以後就懸了。但是我有一種直覺,喝過了黃粱福地的美酒,以後七境之前,四到五和五到六,這兩次破境會簡單很多。”
寧姚拿過那隻養劍葫蘆,隨意晃盪起來,睫毛微顫:“那你得好好感謝他們啊,給了你這麼一樁機緣。”
陳平安點頭道:“那當然,所以這次去劍氣長城,看看能否再次碰到他們。”
寧姚想了想,沒有多說什麼。
陳平安有些忐忑:“可是先前給人抓去劍氣長城,太難受了,我怕站都站不穩,還怎麼登上城頭?”
寧姚解釋道:“其實沒你想的那麼誇張可怕,城頭那邊本來就是劍氣最盛的地方。你如果是從倒懸山入關,一步步往城頭那邊走,循序漸進,慢慢適應,就會好受許多。劍氣長城有點類似青冥天下的天外天,是一個無法之地。十三境的飛昇境劍修,都不會被強迫飛昇,誰都不管我們的死活,就連天道都不管這裡,所以很多外鄉劍修都喜歡來此歷練,參加戰事。上次你在驪珠洞天上空,見到的那撥天上劍修,就是俱蘆洲的練氣士。這次有他們助陣,表面上妖族三次攻勢都無功而返,在城頭下撂下了數萬具屍體,這些屍體全部變成了我們購買倒懸山渡船物資的本錢,但是我覺得沒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