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昇告知眾人紅燭鎮不設夜禁,在小鎮西邊有坊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五花八門的雜貨應有盡有。得知陳平安一行人要去購置遊學所需物品,程昇就主動提出擔任嚮導,說是能夠免去許多麻煩,至少那些商家不敢漫天要價。陳平安望向來過一次紅燭鎮的阿良,對方點點頭,說他只對河兩岸風光比較熟,沒去過坊市。
程昇望向阿良,兩個老男人會心一笑。
敷水灣近百艘大小畫舫每晚都會駛出,沿著河水進入紅燭鎮,兜一圈後返回。其間不斷有男子登上那些畫舫,既買醉也買笑。在紅燭鎮,敷水灣船家女和其他青樓女雖然皆為大驪賤籍,但前者一向是京城教坊司直接負責戶牒管理,就連身為一方父母官的縣令都沒有資格將她們的身份由賤轉良。所以紅燭鎮一直有傳聞,敷水灣那五姓的祖先曾是神水王朝的皇室子弟和功勳世族。
在程昇的帶領下,陳平安他們去往小鎮西邊的集市。得知紅燭鎮乘船南下兩百餘里,沿途都有城鎮驛站可以補給,陳平安就沒有過多購買大米、醃肉等食物,只是在一家藥鋪添置了諸多藥膏藥材以應付風寒中暑、跌打損傷一類的小病小災。到了付賬的時候,陳平安才知道這裡與家鄉小鎮差不多,一整顆銀錠是稀罕物,所以將那兩錠雪花紋銀折算成了大驪通用銅錢——天華元寶。因為手上是品相最好的銀子,僅是溢價就高達兩百文錢,這讓陳平安很是感激鐵匠鋪子的那位秀秀姑娘。
因為有程昇在旁,一切順風順水。在郡縣小鎮,還真別把胥吏不當官,尤其是程昇這種一年到頭經常跟豪紳巨賈、羈旅官員打交道的,在小鎮百姓眼中,那就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了。所以陳平安他們走入的每間鋪子裡的人,全部殷勤地喊著“程大人”,恨不得將這位驛丞大人當菩薩供奉起來。
一路上,李槐拘謹得很,只敢躲在阿良背後探頭探腦。阿良打趣他是膽子小,只會窩裡橫。李槐剛扯開嗓門要跟阿良罵戰三百回合,可一看到四周投來的好奇的視線,就立即耷拉著腦袋,病懨懨地跟在阿良身後,把阿良樂得不行,時不時就一巴掌拍在李槐腦袋上。李槐敢怒不敢言,憋屈得很。
林守一依舊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淡模樣,估計他走在京城御道上也是這個德行。唯獨李寶瓶揹著她那個碧綠竹箱,螃蟹橫行似的,仰著腦袋挺起胸膛,恨不得路邊隨便拉上一個人就告訴他,自己的小書箱是小師叔親手做的。
坊市由兩條南北向的大街構成,逛完了觀山街,陳平安他們就要穿過巷子,去往下一條觀水街,結果路過巷子裡一間生意冷清的書鋪時,陳平安停下了腳步,跟程昇打了聲招呼後,對李寶瓶三人笑道:“一人可以買一本書。再貴也沒問題,只要我們買得起。”
店鋪很小,店門寬不過兩丈,走入之後,左右就是兩排高高的書牆。店鋪最裡邊,一個身穿黑色長衫的年輕人坐在小竹椅上,蹺著二郎腿閉目養神,手拿一把摺扇,輕輕敲打手心,哼著小曲。他有一張英俊陰柔的出彩臉龐,沒有之前那些店鋪商賈的銅臭氣。朱鹿第一眼看到後,愣了愣,大概是沒想到會在紅燭鎮的市井坊間遇到氣質如此脫俗的風流人物。就連朱河都一肚子狐疑:此人該不會是家道中落的豪閥子弟吧?比起自家那兩位公子半點不差。
年輕人沒有睜眼,懶洋洋道:“店內書籍一概不還價,回頭是買賺了還是買虧了,全憑各位客人的眼力。”
程昇輕聲跟朱河道:“這間鋪子在我們紅燭鎮小有名氣,途經此地的讀書人大多喜歡來這裡逛一次。只是這位店主脾氣古怪,性情清高,不諳庶務,所售書籍全部遠遠高於市面價格,而且誰敢開口還價,他就敢當場攆人。曾經有一位微服私訪的戶部官老爺相中了一本標價三百兩銀子的什麼孤本,不過是還價五十兩銀子就被趕出了鋪子,半點顏面也不留,氣得他差點讓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