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趕來的,觀海、龍門兩境的修行,尤為講究滴水穿石,這類可謂真正登堂入室的修道中人,十數年甚至是數十年不見一面,十分平常,如果到了傳說中的元嬰境,更是雲中龍隱一般的清靜光景。
婢女彎腰,輕輕拍打著蕭鸞夫人的後背,結果被蕭鸞一震彈開,婢女趕緊收手,噤若寒蟬。
醉眼矇矓的蕭鸞夫人,姿色越發美豔奪人、光彩奪目,她對孫登先輕聲道:“登先,不去與你朋友喝個酒?”
孫登先面有難色。
蕭鸞夫人不知是否醉酒的緣故,與平時的雍容端莊大不相同,此刻竟是有些小女人嬌憨模樣,可憐兮兮地望向孫登先。
孫登先有些無奈,他倒是對這位江神娘娘唯有敬重而無思慕,可是天底下的英雄好漢,見著了美人蹙眉、秋波流轉的旖旎畫面,有幾個能夠鐵石心腸的?
孫登先只得點頭,起身持杯,就要去陳平安那邊敬杯酒。
孫登先便是這等犟脾氣,若是不曉得陳平安是紫陽府的頭等貴人,老祖吳懿都要討好的座上賓,只是當年印象中那個三四境的年輕遊俠,大夥兒相逢於江湖,既然又重逢於江湖,別說是陳平安不來敬酒,他也會主動找陳平安去碰杯,聊那麼幾句。可如今他反而渾身不自在,豪氣全無。
不過孫登先愣住了,只見白衣負劍的陳平安走到他身前,身邊還跟著個蹦蹦跳跳的黑炭丫頭。
陳平安說道:“孫大俠,敬你一杯。”
孫登先雖說先前有些扭捏,只是人家陳平安都來了,他還是有些高興的,也覺得自己臉上有光,難得這趟憋屈窩囊的紫陽府之行,能有這麼個小小舒心的時候。孫登先笑著與陳平安相對而立,碰杯後,各自喝完杯中酒。碰杯之時,陳平安稍稍放低酒杯,孫登先覺得不太妥當,便也跟著放低些,不承想陳平安又放低,孫登先這才算了。
孫登先今晚本就獨自喝著悶酒,也有些微醺,現在喝完陳平安敬的一杯酒後,一些跑到嘴邊的言語,便脫口而出了:“陳平安,從哪兒學來的酒桌規矩,俗氣得很!再說了,我也當不起這份禮數。”
蕭鸞夫人已經站起身,老者在內的兩個水神府朋友,見孫登先如此不拘小節,都有些啞然。
陳平安眼神明亮:“孫大俠,當得起!”
孫登先樂了:“不就抓了個狐魅嗎,至於把你給這麼念念不忘的?”
陳平安沒有說那些關於江湖感觸的心裡話,只是就近從一人几案上拿起酒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給孫登先滿上,笑道:“人間路窄酒杯寬,與孫大俠再走一個!”
兩人依舊一口飲盡杯中醇酒。孫登先開懷笑道:“好傢伙,勸酒本事也不小嘛。”
陳平安笑眯眯,先前一口氣喝了一罈後勁十足的老蛟垂涎酒,也已滿臉通紅。
陳平安與孫登先並未長久寒暄客套,更沒有與那位白鵠江水神娘娘閒聊一個字。只是告別離開前,陳平安望向大門口那邊。
那個只能守在門檻外的管事,一直眼巴巴望向陳平安和蕭鸞夫人這邊,總算瞅見了陳平安的視線後,他立即低頭哈腰。陳平安笑了笑,手舉空杯,這才返回原位。那個已經惶恐許久的管事得了這個表示後,激動得差點老淚縱橫。
蕭鸞夫人坐在位置上,低下頭去,輕輕擦拭衣襟酒漬,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和酒氣。比這種往死裡喝罰酒更可怕的是,你想喝罰酒千百斤,對方都不給你舉杯喝二三兩的機會。
婢女看著那個年輕人遠去的背影,一番思量後,心頭有些感激。
裴錢仰起頭,好奇問道:“那老頭兒,可會狗眼看人低唉,師父你也不生氣?”
陳平安笑道:“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裴錢小聲問道:“師父是想著孫大俠他們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