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尾渡的酒釀,開懷不已,邀請陳平安下次途經千壑國,不管如何,都要來福廕洞這邊坐一坐,雖然沒有如水井仙人釀這般的醇酒,可是千壑國自有些別處沒有的獨到風光,不敢說讓人流連忘返,若是隻看上一遍,絕對不虛此行,他願意陪同陳平安一起遊歷一番。
老修士親自將陳平安送到千壑國邊境,這才打道回府。
身邊有位年紀輕輕的嫡傳弟子,有些不解,疑惑為何師尊要如此大費周章,龍門境老修士感慨道:“修行路上,只要能結善緣,無論大小,都莫要錯過了。”
年輕弟子似有所悟,老修士害怕弟子誤入歧途,不得不出聲提醒道:“你這般年紀,還是要勤勉修行,潛心悟道,不可過多分心在人情世故上,曉得個利害輕重就行了,等哪天如師父這般腐朽不堪,走不動山路了,再來做這些事情。至於所謂的師父,除了傳你道法之外,也要做這些未必就合乎心意的無奈事,好教門內弟子以後的修行路,越走越寬。”
老修士揉了揉弟子的腦袋,嘆息道:“上次你獨自下山歷練,與千壑國權貴子弟的那些荒唐行徑,師父其實一直看在眼中,若非你是逢場作戲,覺著以此才好拉攏關係,實則本心不喜,師父就要對你失望了。修道之人,應當知道真正的立身之本是什麼,哪裡需要計較那些紅塵人情,意義何在?切記修行之外,皆是虛妄啊。”
年輕弟子心中驚悚。
老修士笑道:“剛好藉此機會,點破你心中迷障,就不枉費師父送出去的二十枚雪花錢了。”
年輕弟子作揖謝道:“師恩深重,萬鈞定當銘記在心。”
那位福廕洞山主,撫須而笑,帶著寄予厚望的得意弟子,一起行走在視野開闊的山脊小路上。
陳平安負劍騎馬,從千壑國北境繼續往北。
他當然猜不到自己先前拜訪福廕洞府邸,讓一位龍門境老修士藉機點醒了一位衣缽弟子。
在一個斜風細雨的大暑時分,陳平安一人一騎,遞交關牒,順利透過了大驪邊境關隘。
這次返回龍泉郡,陳平安揀選了一條新路,沒有走紅燭鎮、棋墩山那條線。
這一路,大雨時興,溼暑之氣蒸鬱異常,讓陳平安差點誤以為行走在了書簡湖宛如蒸籠的夏日時分。
不過大暑熱,秋後涼。夜間蟋蟀鳴叫不已。
其間在一處山巔古松下,夕陽西下,見著了個袒胸露腹、手持羽扇的豪邁文士,身邊美婢環繞,鶯聲燕語,更遠處,站著兩位呼吸綿長的老者,顯然都是修行中人。
陳平安牽馬而過,目不斜視。
遠去山巔之後,陳平安便有些傷感,昔年大驪書生,哪怕是已經能夠進入山崖書院求學計程車子俊彥,仍是一個個削尖了腦袋去往觀湖書院,或是去大隋,去盧氏王朝,總歸是大驪留不住人。按照崔東山的說法,那時候的大驪文壇,讀書人吵架之前,或是提筆之前,不提幾個別國碩儒的名字,不翻幾本別國文豪的著作,不找幾個別國文壇上的親戚,都沒臉皮開口,沒底氣下筆。
不知道如今的大驪士林,是怎樣的光景。
事實上陳平安也不感興趣。
臨近黃昏,陳平安最後途經龍泉郡東邊數座驛站,然後進入小鎮。木柵欄大門已經不存在,小鎮已經圍出了一堵石頭城牆,門口那邊倒是沒有門禁和武卒,任人出入。陳平安過了門,發現鄭大風的茅屋倒是還孤零零矗立在路旁,相較於附近規劃整齊的林立店鋪,顯得有些扎眼,估計是價錢沒談攏,鄭大風就不樂意搬家了。尋常小鎮門戶,自然不敢這麼跟北邊那座龍泉郡府和鎮上縣衙較勁,鄭大風有什麼不敢的,肯定少一枚銅錢都不行。
陳平安本該一旬後才到小鎮,只是後來趕路稍快,就提前了不少時間。
入關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