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灘渡船在長春宮停靠之後又升空了。
對方依舊沒有出現。
陳平安不急,依舊練拳。
在跨洲渡船即將駛出東寶瓶洲版圖之際,陳平安收起拳樁,走去開門。廊道那邊,走來一位玲瓏小巧的宮裝婦人,一位沒有穿龍袍的年輕皇帝,以及一個陳平安更熟悉的人——墨家遊俠,橫劍在身後的許弱。
陳平安開了門,沒有站在門口迎接,假裝不認識。
走回屋內,陳平安站在桌旁,倒也沒率先落座。
三人走入屋內後,那位婦人徑直走到桌對面,笑著伸手,示意道:“陳公子請坐。”
陳平安笑了笑。
那個年輕人滿臉笑意,卻不說話,微微側身,只是那麼直直看著從泥瓶巷混到落魄山上去的同齡人。
許弱輕聲笑道:“陳平安,好久不見。”
陳平安這才抱拳道:“許先生,好久不見。”
小小屋內,氣氛可謂詭譎。
婦人掩嘴嬌笑,道:“咱們這是做什麼呢?都坐吧,說來說去,還不是自家人?咱們呀,都別客套了。”
當四人都落座後,氛圍開始凝重起來。
許弱已經開始閉目養神。
如今已經等於坐擁東寶瓶洲半壁江山的大驪新帝宋和,則自顧自打量四周。這還是他第一次登上跨洲渡船,初初瞧著有些新奇,再看也就那樣了。
從大驪娘娘變成大驪太后的雍容婦人,則笑望向坐在對面的青衫男子,開口第一句話就暗藏玄機地套近乎道:“我家睦兒在泥瓶巷那些年,多虧陳先生擔待了。”
陳平安微笑道:“還好。”
從神色到措辭,滴水不漏,談不上什麼大不敬,也絕對談不上半點恭敬。
只不過陳平安心中則罵了一句“好你孃的好”。
許弱嘴角微微翹起,又快快抹去,一閃而逝,無人察覺。
貴為大驪太后的婦人,似乎總算記起身邊的兒子宋和,大驪新帝,笑道:“陳公子,這是我兒宋和,你們應該還是頭一回見面,希望以後可以時常打交道。陳公子是身負我大驪武運的天之驕子,而我們大驪以武立國,無論是我家叔叔,還是宋和,都會也應當禮遇陳公子。”
年輕皇帝身體前傾幾分,微笑道:“見過陳先生。”
絲毫沒有拿捏九五至尊的架子。
這趟登船,是微服私訪,結交所謂的山野高人,所以世俗禮數,可以放一放。
宋和早年能夠在大驪文武當中贏得口碑,朝野風評極好,除了大驪娘娘教得好,他自己也確實做得不錯。
陳平安點頭道:“有機會一定會去京城看看。”
婦人笑道:“朝廷打算將龍泉由郡升州,吳鳶順勢升遷為刺史,留下來的那個郡守位置,不知陳公子心中有無合適人選?”
陳平安微笑道:“難道不是從袁縣令和曹督造兩人當中揀選一人?袁縣令勤政,賞罰分明,將一縣轄境治理得路不拾遺;曹督造親民,抓大放小,龍窯事務外鬆內緊,毫無紕漏。兩位都是好官,誰升遷,我們這些龍泉郡的老百姓,都高興。”
新帝宋和不露聲色瞥了眼陳平安。
是真傻還是裝傻?袁曹兩大上柱國姓氏,在廟堂都鬥不夠,還要在沙場鬥,針鋒相對了多少代人?一郡太守的官身,雖說不大,但是給了任何一方,就等於冷落了另外一方,落了某位上柱國的面子,這可就不是小事了。退一步說,哪怕袁曹家主心無偏私,光風霽月,朝廷怎麼說就怎麼受著,但各自下邊的嫡系和門生們,會怎麼想?一方得意,一方憋屈,朝廷這是火上澆油,引火燒身?
婦人神色自若,笑道:“興許是陳公子作為山上修道之人,又喜好遊歷天下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