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時分,雖是日短之至,人影長之至,實則是天地陽氣回升之始。
東寶瓶洲的各國皇帝君主,都會在這一日祭山嶽,即便無法親至,也會讓禮部高官去山嶽神廟燒香。
與龍泉郡差不多,梅釉國這邊一樣有過小年的習俗,即使是貧寒人家,亦要準備餃子、羊肉湯或是糯米飯。
陳平安三騎啃著市井買來的糯米糰,從梅釉國最南部的旌州返程。
在一處邊境關隘,陳平安停馬不前,讓曾掖和馬篤宜先行過關。陳平安獨自驅馬轉向一座丘壟,登頂之後,剛好有一位老修士緩緩走向坡頂。陳平安翻身下馬,老修士以略顯生疏的東寶瓶洲雅言笑道:“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是我對你很熟悉了。”
陳平安微笑道:“辛苦前輩一路護駕。”
元嬰老修士不理會言語之中的譏諷之意,任誰被一路盯梢,都不會感到舒服。
老修士笑道:“我曾是桐葉宗的修行之人,所以這一路隱忍,確實辛苦。”
陳平安問道:“曾是?”
老修士依舊將一身氣息壓制在金丹地仙的境界上,肌膚之上,光華流轉,如有日月流轉於身軀小天地之中。老修士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個年輕人,似乎想要看出他到底是靠什麼才能成為那名大劍仙的……朋友?同門師兄弟?暫時都不好說,都有可能。只不過天底下可沒有白白消受的福氣,尤其是山上,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老修士站在小山坡之巔,環顧四周。梅釉國的山水,實在瞧著無趣乏味,靈氣稀薄,更是遠遠不如書簡湖。
有些秘事,沒有說給這個年輕人,他當下是以陰神出竅遠遊至此,以陽神攜帶那塊用以監視自己的秘製桐葉牌,以此遮掩自己的真正行蹤,避免這場見面被書簡湖那邊察覺。之所以願意冒這麼大的風險,自然有他深思熟慮的考量和算計。他們這夥被玉璞境野修劉老成當作宮柳島座上賓的外鄉人,能夠被精心挑選出來,丟到書簡湖,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他自然不例外。
只是大道之上,給人賣命,也得看價格。
他就覺得價格低了些。
即便他已經被大陰陽家勘定為無望上五境,好歹還是一位擅長廝殺的老元嬰,還有兩百年壽命,若是捨得花大錢吊命,再活三百年都有可能。
接到這個秘密任務後,他思來想去,總覺得是一個借刀殺人的連環扣,那位上五境的領路人,是被人當作了刀子,自己更是。可惜東寶瓶洲不是自家地盤,毫無根基,自己無人可用,不然的話,再找把刀,快一點的,腦子差一點的,說不定自己就是富貴險中求,真能夠撈到一場潑天富貴,當然也有可能是一根線上的螞蚱,借來借去的幾把刀,大夥兒一起完蛋,至於那個連他都猜不透身份的真正幕後人,則要逍遙快活了。
老修士問道:“我有一筆互利互惠的買賣,你做不做?”
陳平安點頭道:“說說看。”
老修士笑道:“但是我要先得到你的一句承諾,至少百年之內,你陳平安不能與任何人說出我們之間的交易。”
陳平安問道:“就算我答應下來,你敢信嗎?”
老修士點頭道:“我不全信,但是打算賭一把,我站在這裡,出現在你面前,已經就是一種證明。山上修行,只要道行比我高,我便看不透深淺,可是與誰朝夕相處這麼久,再看性情,不算太難。你這種人,我也曾經見過不少,多是年輕時候認識的,結果發現你們大多死得早,半道而亡,所以我只說了這是一場百年之約。”
陳平安笑道:“快過年了,麻煩前輩說幾句吉利話。”
這位元嬰老修士微笑道:“我若是與你說些客套寒暄的話,你難道不會疑神疑鬼?還如何做買賣?”
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