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道:“只有真正努力之後的人,才會對真正有天賦的人,生出絕望的念頭。那個時候,會幡然醒悟,流著眼淚告訴自己,原來我是真的比不上那個天才。”
吳鳶笑道:“圍棋一道,整個東寶瓶洲的國手和棋待詔,想必都是以這種心態面對先生的。”
崔瀺扯了扯嘴角:“可是對有些事情,天縱奇才如先生我,也一樣用這種眼光看待某些人。”
吳鳶搖頭道:“學生不信!”
崔瀺伸出手指,點了點滿身正氣的督造官大人,笑嘻嘻道:“小吳大人,這激將法用得拙劣了啊。”
吳鳶哈哈大笑,抱拳作揖討饒道:“先生慧眼如炬。”
吳鳶眼角餘光時不時掠過一個肌膚晶瑩的木訥少年。少年呆呆痴痴,眼神空洞,就坐在不遠處天井旁邊的小板凳上,雙手輕輕放在膝蓋上,微微仰起頭,姿勢如坐井觀天。其實吳鳶剛才一進屋子就看到了他,便覺得渾身不舒服,但既然先生不願主動開口,他就不好問什麼。
吳鳶望向桌上那副春聯,拿起一張仔細觀摩,抬頭問道:“先生,這副對聯是誰寫的?這個人很有意思啊。”
崔瀺打了個哈欠,換了個更慵懶舒服的姿勢縮在椅子裡:“暫時還是名叫宋集薪吧,不過估計過幾年,會改回宗人府檔案上那個被劃掉的老名字,宋睦。”吳鳶立即覺得這張輕飄飄的春聯很燙手。
他忍不住問道:“先生要這春聯做什麼?”
崔瀺笑道:“給你那位寶貝師兄長長見識,省得經常說我是仗著年紀大,才能字寫得比他好。現在好了,這副春聯是他的同胞兄弟寫的,我不信他還能找到什麼藉口。”
吳鳶想了想,忍住笑意,輕聲道:“比如宋集薪在鄉野之地,整天沒事做,光顧著練字,勤能補拙,所以寫出來的字就好一些?”
崔瀺一臉驚訝:“這也行?”
吳鳶笑著點頭:“小師兄做得出來。”
崔瀺搖頭道:“說一千道一萬,還是打得少了,規矩從來棍棒出啊。”
吳鳶把那張春聯放回桌上,隨意說道:“先生,你的先生一定規矩很重。”
吳鳶一直不知道自家先生師承何處,甚至連大致文脈流傳都不清楚。恐怕整個大驪,曉得此事的人物,屈指可數。
崔瀺突然微微坐直身體:“錯嘍,先生教我,就跟我教你們差不多,一樣的,所以我的先生,才教出我這麼個學生,數典忘祖,做人忘本,嗯,還有欺師滅祖。”
吳鳶以為自己聽錯了。
崔瀺淡然道:“你沒有聽錯。”
崔瀺伸了個懶腰:“我求學之時,還沒有現在這般激進,只敢提出‘學問事功,兩者兼備’之議,先生就賞了我‘世風日下、罪魁禍首’八個大字。”
崔瀺身體越來越正,直視著對面自己學生的眼睛:“你知道最可氣的地方,是什麼嗎?是我這位先生,不等我說完議題,就打斷了我,一向以治學嚴謹著稱於世的先生,甚至不願意為這個問題多想一天,一個時辰、一炷香,都沒有,就直接丟給我那八個字。我有個師弟,每次跟先生詢問經典疑難,先生必然次次如長考一般,悉心教導,唯恐出現絲毫偏差,其中一次,你知道我家先生想了多久,才給出他的答案嗎?”
崔瀺伸出一根手指。吳鳶儘可能往多了去想,試探性說道:“一個月?”
這一刻,以清秀少年面貌現世的大驪國師,臉色古怪至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十年。”
吳鳶嚥了咽口水,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崔瀺重重撥出一口氣,自嘲道:“故人故事故紙堆,都無所謂了。何況不無所謂,又能如何呢?”
崔瀺站起身,收起那股罕見的複雜情緒,對吳鳶說道:“今天讓你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