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嗤笑一聲:“不到九境的純粹武夫,就敢說自己是女武神了?”
胡新豐擦了把額頭汗水,臉色尷尬道:“是我們江湖人對那位女宗師的敬稱而已,她從未如此自稱過。”
陳平安喝了口酒:“有金瘡藥之類的靈丹妙藥就趕緊抹上,別流血而死了,我這人沒有幫人收屍的壞習慣。”
胡新豐這才如獲大赦,趕緊蹲下身,掏出一隻瓷瓶,開始咬牙塗抹傷口。
陳平安突然問道:“這一瓶藥值多少銀子?”
胡新豐又連忙抬頭,苦笑道:“是我們五陵國仙草山莊的秘藏丹藥,最是珍稀,也最是昂貴,便是我這種有了自家門派的人,還算有些賺錢門道的,當年買下三瓶也心疼不已。就這還是靠著與王鈍老前輩喝過酒的那層關係,仙草山莊才願意賣給我三瓶。”
陳平安說道:“掙錢和混江湖,是很不容易。”
胡新豐這會兒覺得自己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他孃的,草木集果然是個晦氣說法,以後老子這輩子都不踏足大篆王朝半步了,去你孃的草木集。
陳平安突然低頭笑問道:“你覺得一個金鱗宮金丹劍修的供奉名頭,嚇得跑那曹仙師和蕭叔夜嗎?”
胡新豐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應該夠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想了想:“可能未必?”
陳平安竟是摘了書箱,取出棋盤棋罐,也坐下身,笑道:“那你覺得隋新雨一家四口該不該死?”
胡新豐搖搖頭,苦笑道:“這有什麼該死的。那隋新雨官聲一直不錯,為人也不錯,就是比較愛惜羽毛,潔身自好,官場上喜歡明哲保身,談不上多務實。可讀書人當官不都這個樣子嗎?能夠像隋新雨這般不擾民不害民的,多多少少還做了些善舉,在五陵國已經算好的了。當然了,我與隋家刻意交好,自然是為了自己的江湖名聲。能夠認識這位老侍郎,我們五陵國江湖上其實沒幾個的。當然隋新雨其實也是想著讓我牽線搭橋,認識一下王鈍老前輩。我哪裡有本事介紹王鈍老前輩,一直找藉口推託,幾次過後,隋新雨也就不提了,知道我的苦衷,一開始是自抬身價,胡吹法螺來著,這也算是隋新雨的厚道。”
陳平安不置可否,舉起一手,雙指併攏,多出了一把傳說中的仙人飛劍。
胡新豐嚥了口唾沫:真是那仙家金鱗宮的首席供奉?是一位瞧著年輕其實活了幾百歲的劍仙?
但是那位書生只是一手拈起棋子,一手以那柄飛劍細細雕刻,似乎是在寫名字,刻完之後,就輕輕放在棋盤之上。
胡新豐想了想,似乎最早相逢於行亭,眼前這位仙家人就是在打譜。後來隋新雨與之手談,這位仙師當時就沒有將棋盤上三十餘枚棋子放回棋罐,而是收攏在身邊,多半是與當下一樣,有些棋子上邊刻了名字?擔心精於弈棋的隋新雨在拈子沉吟時分察覺到這點蛛絲馬跡?
陳平安重新拈起棋子,問道:“如果我當時沒聽錯,你是五陵國橫渡幫幫主?”
胡新豐苦笑道:“讓仙師笑話了。”
陳平安翻轉刻過名字的棋子那面,又刻下了“橫渡幫”三字,這才放在棋盤上。
此後又一口氣刻出了十餘枚棋子,先後放在棋盤上。
那抹劍光在他眉心處一閃而逝,然後胡新豐發現他開始怔怔出神。
先前在行亭之中,分明是一個連他胡新豐都可以穩贏的臭棋簍子。但是這一刻,他只覺得眼前這位獨自“打譜”之人高深莫測,深不見底。
陳平安將那根行山杖橫放在膝,輕輕摩挲。
之前崢嶸山上小鎮那局棋,人人事事,如同枚枚都是落子生根在險峻處的棋子,每一顆都蘊含著兇險,卻意氣盎然。哪怕最後嵇嶽沒有露面,沒有隨手擊殺一位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