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童起身走出蒲團,將那捲道家典籍捲起來,輕輕拍打手心,看著失魂落魄的少年,這位能征善戰卻在浩然天下名聲不顯的天君,便有些高興。多半是跟那個惹人厭的姑娘分手了吧?
小道童難得安慰人,盡力擠出一張自認慈祥、真誠的臉龐,笑眯眯道:“那樣的臭丫頭,脾氣太差,性子太冷,也就模樣好一點,家世好一點,資質好一點,前程好一點……你喜歡她做甚?所以說嘛,分開就分開了,你瞧瞧這倒懸山,街上隨便一抓一大把的溫柔姑娘,瞧那腰肢細的,跟一條條醃白菜似的,最不稀罕了。你看上了哪個?我幫你。”
陳平安無奈一笑,沒有附和,這種法力通天的人物,就不要招惹了。
跟嬉皮笑臉的小道童,陳平安只是不缺禮節地告辭離去,至於那個抱劍漢子,只要是大白天,依舊萬年不變地在打瞌睡,陳平安便沒有打攪人家的白日美夢。
寧姚之前提起過這位,十三之戰,此人出戰第九場,輸了,而且是輸給一位不過百歲的十二境大妖,輸得極為可惜。那個手握仙兵的年輕大妖橫空出世,一戰成名,其名號傳遍劍氣長城以南的那座天下,抱劍漢子則來此受罰,在倒懸山畫地為牢。
抱劍漢子屬於散修劍仙,五百歲高齡,在劍氣長城卻沒有開枝散葉。傳聞他在中五境之初,有過一個修為平平的道侶。她戰死沙場後,這位劍仙在之後的漫長歲月裡,就再沒有迎娶過任何一個女子。他跟誰的關係都不錯,但跟誰都算不得關係最好。
修道之人,尤其是上五境練氣士,子嗣一事,既大又玄,尤其是女子想要登仙證道,需要早早斬赤龍,所以生育頗為不易,而且兵家之外的練氣士,不太願意沾染太多俗世因果。除非把握極大,能夠誕下資質極好的修道坯子,否則生育一事,就會一直擱置下來,只等機緣。
不然在山上的仙家門第,如何安置那些平庸如凡俗夫子的子孫後代?養雞犬不成?
若是這些資質差、眼界卻高的可憐蟲,願意安分守己,一心等死也就罷了,可事實上,在歷史上他們惹出的滅門禍事,不勝列舉。而且哪怕修道之人願意對這些子孫給予耐心和親情,可一場場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無奈離別,到底是傷心事。
富貴綿延,香火傳承,是自家事。證大道,修長生,是自己事。
寶瓶洲大驪王朝上空的驪珠洞天,雖然是三十六小洞天裡佔地最小的一座,方圓千里而已,可它卻備受矚目,其原因就在於這座小洞天的人物,資質之好,匪夷所思,尋常市井男女成親生子,就有望誕下洞天之外兩位地仙眷侶苦心孤詣的結果。
陳平安回到鸛雀客棧,得知桂花島已經返航。陳平安向年輕掌櫃詢問去往桐葉洲中部的渡船有哪些,大致是在倒懸山哪個方向的渡口。
年輕掌櫃世代紮根倒懸山,對此如數家珍。桐葉洲的海域風急浪高,天然不適合渡船航行,桐葉洲南方地帶極為閉塞,跨洲渡船的渡口幾乎都在北方,北方桐葉宗之所以能夠壓過南方玉圭宗一頭,與此有關。
最後年輕掌櫃向陳平安推薦了一艘在海底航行的吞寶鯨渡船,由倒懸山上香渡登船,直達桐葉洲中部的扶乩宗。
吞寶鯨在一旬後起航,陳平安就在鸛雀客棧訂了一間屋子。
年輕掌櫃坐在櫃檯後打著算盤,瞥了眼少年背影,有些疑惑,背劍還是背劍,怎麼木匣沒了,還多出了一把陌生的長劍?他搖搖頭,不再多想,反正在倒懸山奇怪事太多了。
這不前不久就有個中土神洲的少年,其武道破境的契機,竟是一步從劍氣長城跨入倒懸山的瞬間,他引發了從未有過的天地異象,使得鏡面大門出現劇烈震盪,以致坐鎮孤峰的大天君都不得不親自出手,才壓下大門的駭人動靜。
還有一撥海上甘霖宗的女子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