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人,有些甚至運氣好,會成為福祿街、桃葉巷那幫有錢子弟的幫閒狗腿,一天到晚找到了機會,就瞪眼怒目,做兇狠狀。
哪怕如此,也還是不耽誤這些人當中,有人會得了賞錢,回了家,就領著衣裳寒酸破舊、腳拇指常年站在“門口外邊”的弟弟妹妹們,去小鎮鋪子,大手大腳,購買一大堆年貨回家。再讓爹孃做上一頓豐盛年夜飯,熱熱鬧鬧,團團圓圓。還會為弟弟妹妹們做些竹蜻蜓或者竹刀竹劍之類的小物件。
也有那種小時候就是壞心腸,長大後依舊如此的人,然後結婚生子,日子可以過,不算太好,一家人,從來不會為了某些對錯是非而去爭吵,一家人的所有認知都很一致,似乎擁有一種類似小天地的融融洽洽。
當時哪怕陳平安成了窯工學徒,其實也還是不理解為何如此,後來是走過了很多江湖路,讀了不少的書上道理,才知道了緣由。
泥瓶巷的那個孩子,在當時對於自己的遭遇也會有大大小小的不開心,也會委屈。
但他只能一個人蹲著,搖頭晃腦,鬥草玩,或者是在神仙墳那邊,對著破敗的神像們,捏出一個個粗糙得不像話的小泥人。
也會隨手撿起一根枯枝,在草木茂盛的鄉野路上,獨自一人,蹦蹦跳跳,將枯枝當作劍,一路砍殺,氣喘吁吁,十分開心。
也會大半夜睡不著,就一個人跑去鎖龍井或是老槐樹下,只要看著天上的璀璨星空,就會覺得自己好像什麼都有了。
也會牙疼得臉龐紅腫,只能嘴裡嚼著一些土法子的草藥,好幾天不想說話。
可只要無病無災,身上哪裡都不疼,哪怕吃一頓餓一頓,也算幸福。
後來那個同一條巷子的小鼻涕蟲長大了,會走路,會說話了。
也遇到了劉羨陽。
後來泥瓶巷草鞋少年成了窯工學徒,就覺得人生有了點額外的盼頭。
要多照顧一些小鼻涕蟲,要與劉羨陽多學一點本事。
陳平安希望三個人將來都能吃飽穿暖,不管以後遇到什麼事情,無論是大災小坎,他們都可以順順當當走過去,熬過去,熬出頭。
小鼻涕蟲說自己一定要掙大錢,讓孃親每天出門都可以穿金戴銀,還要搬到福祿街那邊的宅子去住,到時候所有欺負過他們娘倆的王八蛋,會一個個對他怕得要死,自己打自己的嘴巴,還要主動提著雞鴨上門認錯,不然他顧璨就不會原諒他們,以前罵過他一百句的,他就罵回去好幾個一百句,以前踹過他一腳的,就踹回去七八腳,踹得對方滿地打滾,差點死翹翹。
劉羨陽說要成為所有龍窯窯口手藝最好的那個人,要把姚老頭的所有本事都學到手,自己親手燒造的瓷器,要成為擱放在皇帝老兒桌上的物件,還要讓皇帝老兒當傳家寶看待。哪天他劉羨陽上了歲數,成了個老頭子,肯定要比姚老頭更威風八面,每天將一個個笨手笨腳的弟子和學徒罵得狗血淋頭。
劉羨陽還希望自己能夠隨便一拳就打碎磚塊,一步就可以跨過最寬處的小溪,所有在學塾裡讀過書的人,所有會拽幾句酸文的傢伙,都要對他劉羨陽刮目相看,求著要給他老劉家寫春聯。
那個時候,三個差不多出身的人都覺得自己很大,最大了。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相較於三人以後的人生際遇而言,當時那麼大的願望,好像其實也不大,甚至可以說很小。
只是顧璨變成了他們三個人當年都最討厭的那種人。
劉羨陽也沒有成為那種大俠,而是成為了一個名副其實的讀書人。
只想過上安穩日子的陳平安,也沒有把日子過得那麼安穩,錢沒少掙,走了很遠的江湖,遇見了很多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人事。不再是那個揹著大籮筐上山採藥的草鞋孩子了,只是換了一隻瞧不見、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