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已經不見頭顱,身長兩丈有餘,可想而知,這尊塑像完完整整端坐於祠堂寺廟當中時,是何等威嚴凜凜。
陳平安蹲下身,試圖先把寧姚放下來。結果等了片刻竟然沒動靜,嚇得陳平安以為寧姑娘已經死在半路上了。正當陳平安被雷劈了似的呆滯當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的時候,這一路上舒舒服服大睡過去的寧姚,終於醒了過來,下意識用手背抹了抹嘴角,迷迷糊糊問道:“到了?”
蹲在地上的陳平安在這一刻,連自己也想不通,為什麼差點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他趕緊深吸一口氣,收斂起異樣情緒,雙手輕輕鬆開寧姚的腿窩,轉頭笑道:“這是我去年秋天臨時搭的一個小屋,以前經常帶著顧璨來這裡玩。他嚷嚷著要,我就用柴刀砍了一些樹枝搭了個架子,再用樹葉草葉蓋上去,還挺牢,去年冬天那麼大的兩場雪,也沒壓塌。”
寧姚站直身體,回首望去,飛劍並未狼狽返回,這是好兆頭,至少說明老猿沒有找準兩人躲藏地點的方向。
陳平安讓寧姚稍等,率先彎腰進入木草搭建的臨時小窩,略作收拾,這才開門迎客。
寧姚坐進去,小窩並不顯狹窄逼仄,她如釋重負。
陳平安沒有關上那扇粗糙的柴木小門,而是就坐在門口,背對著她。
寧姚問道:“怎麼不關上門?”
陳平安搖頭道:“如果老猿找到這裡,就沒差別了。”
盤腿而坐的寧姚點頭道:“也是。”
沉默片刻後,寧姚問道:“你就沒有什麼想問的?”
陳平安果真問道:“老猿是不是用掉了三口氣?”
寧姚嗯了一聲:“但是告訴你一個不好的訊息,老猿至少還能再壞一次規矩。對付咱們兩個傷患,多半是綽綽有餘。”
陳平安又問道:“寧姑娘,你覺得老猿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了?”
小窩內滿是四周滲入的青草芬芳,沁人心脾,雖然地面有些許溼氣,但是寧姚覺得已經不能要求更多了。
寧姚仔細想了想:“老猿總計出手三次。從你家泥瓶巷到小鎮最西邊的第一次,老猿比較含蓄,主要是為了試探你有無靠山,畢竟他當時忌憚有人在幕後佈局,害怕有人針對他護送到此的正陽山小主子,所以折壽大概只在三五年之間;之後在溪畔與我對峙,折壽在二十年左右;第三次,估摸著至少五十年,接下來第四次的話,怎麼都要一百年起步。”
陳平安眼神熠熠,彎腰伸手拔出一根草,撣去泥土後,嚼在嘴裡,開心道:“就算一百八十年好了,賺大發了!哪怕不考慮雲霞山那蔡姓女子的陷害,尋常人也就活個六十年,那我就是多賺了兩輩子回來。再說了,老猿將近兩百年陽壽,來換我三輩子性命,我覺得他只要一想到這個,氣也氣死了。”
寧姚皺眉道:“陳平安,你就這麼覺得自己的命,不值錢?”
陳平安毫不猶豫道:“跟老猿那種活了千年的神仙妖怪相比,我一個小鎮窯工出身的老百姓,自然是不值錢的,承認這種事情,又不丟人。”
寧姚被陳平安這套歪理弄得堵得慌。
陳平安轉頭一笑:“當然了,想到這些,認命歸認命,心裡頭憋屈還是會有的。你想啊,憑啥都是來世上走一遭,我的命就天生不值錢呢?”
寧姚剛要附和,然後再與他顯擺幾句既氣概豪邁又有學識底蘊的聖賢箴言,不料陳平安很快自己就給出了答案,正兒八經地捫心自問道:“難道是我上輩子好事做少啦?可我這輩子也沒來得及做啥好事善事啊,下輩子豈不是還得完蛋,咋辦?”
寧姚拿起腿上橫放著的空蕩蕩的綠色刀鞘,用鞘尖輕輕一點陳平安的後背。
陳平安頓時齜牙咧嘴,轉頭一臉敢怒不敢言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