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面對一座衣冠冢,都會向徐鳳年述說冢內白馬義從死於何時死於何地。
祭奠之後,徐鳳年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突然,一騎來報,說有兩個陌生人闖入此地,說是要以水代酒祭奠英靈。
徐鳳年牽馬而行,結果看到了比他晚半天到達青蒼城的宋洞明。
這位離陽隱相之一的男子看到徐鳳年的陣仗,尤其是韋石灰的那身鮮明校尉甲冑,宋洞明哪裡還猜不出這個年輕人的底細,微微作揖後,抬頭後笑道:“王爺可算不得以誠待人啊。”
徐鳳年笑了笑,沒有否認,歉意道:“還望宋先生見諒。”
宋洞明瞥了眼徐鳳年身邊的年輕書生,收回視線,直截了當說道:“王爺你似乎不是那值得百姓依附甲士效死的明主啊。”
韋石灰二話不說就抽出了北涼刀,想要一刀砍下這信口開河的王八蛋的腦袋。
徐鳳年抬起手,攔下了身後性子暴戾的青蒼校尉,笑問道:“此話怎講?”
宋洞明怡然不懼,淡然道:“離陽邊塞詩何止千百首,其中以‘何須馬革裹屍還’半句奪魁,要我看來這就是句讀書人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屁話。因此宋洞明有一問要問北涼王。”
徐鳳年平靜道:“請問。”
宋洞明環視四周,冷笑道:“敢問青蒼城攻守,北涼陣亡甲士不下三千人,為何獨獨只有你北涼王的白馬義從有衣冠冢,佔據這綠洲之地?”
徐鳳年默然無聲。
陳錫亮猛然眼睛一亮。
宋洞明繼續帶著譏諷說道:“人屠徐驍有一萬大雪龍騎,次子徐龍象有三萬龍象軍,北涼都護褚祿山有親軍,袁左宗燕文鸞也有親軍,這些甲士,自然是驍勇無敵,也願意為北涼而戰,可然後呢?北莽舉國南侵,靠這七八萬人就能答應了?甚至可以說,靠三十萬北涼軍,就能打贏了?或者說,北涼王你認為是必死之局,只要存了必死之心,就無愧於北涼了?”
徐鳳年依舊沒有惱火,反問道:“宋先生有何教我?”
宋洞明問道:“北涼既然註定要獨力面對那北莽百萬鐵騎,且不說勝負如何,但務必要做到人人死得其所,死有其名。北涼王以為然否?”
徐鳳年點頭道:“理當如此。”
宋洞明朗聲道:“那就請北涼王在境內尋一處,做英雄冢,豎立起三十萬墓碑!”
宋洞明接下來死死盯著徐鳳年,一字一字從牙縫中擠出來,“死一人!記一名!”
徐鳳年說道:“好,清涼山後山,就可做此冢。”
宋洞明再度問道:“三十萬之中,可有你徐鳳年一塊碑?”
徐鳳年毫不猶豫說道:“有。先寫下北涼徐鳳年五字,與所有北涼甲士一般無二,當下只記載生於何時何地。等到死後,再添上戰死於何時何處。”
宋洞明看著徐鳳年的眼睛,許久過後,鄭重作揖,沉聲道:“宋洞明願為北涼臣子,願為北涼王出謀劃策!”
徐鳳年笑道:“好。”
等到宋洞明直腰抬頭後,徐鳳年走到這位鹿鳴宋氏子弟身邊,兩人並肩而立,徐鳳年放低聲音輕聲道:“我知道你心底其實仕趙不仕徐,但這又何妨。”
宋洞明同樣輕聲道:“北涼王錯了,我仕北涼即是仕離陽,不仕天子仕蒼生!”
徐鳳年不置可否,“暫任北涼道經略副使,坐鎮清涼山,夠不夠?”
宋洞明點頭道:“足矣。”
在這個祥符元年的秋季,鹿鳴宋氏宋洞明入仕北涼,朝野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