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謀士,骨子裡更是一位縱橫家,且不同於大秦時期那些縱橫家先賢,並非是以布衣之身庭說王侯,我趙長陵出身頭等豪閥,所以當時同時代的各國君主將相公卿,哪怕身處敵對陣營,依舊願意將我奉為座上賓,一次次奉大將軍之命出行,總能夠無往不利,也贏得了‘辯才無礙,機變無雙’的美譽,甚至大將軍麾下有些讀書人,都覺得謀略決斷兩事,我趙長陵都可一肩當之,完全不用寒士出身的李義山費心。”
趙長陵緩緩搖頭,感慨道:“世人豈會知曉根本不是這回事,義山外儒內法,以霸王道雜之,這才是徐家建制成軍的根腳所在,使得大將軍能夠春秋戰事裡屢敗屢戰。歸根結底,我趙長陵不過是徐家鐵騎的面子,錦上添花而已,義山才是不可或缺的裡子,是在為大將軍雪中送炭。二十年前,義山未必能夠做得比我更好,也未必更差,可春秋定鼎二十年之中,我卻要遠遠不如義山,恐怕所謂的三十萬北涼鐵騎甲天下,早已分崩離析,或是早已為他人作嫁衣裳。”
趙長陵突然轉頭笑道:“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澹臺宗主,是不是很好奇為何天道為我開一線?”
澹臺平靜冷漠寂然,並不說話。
趙長陵也不以為意,抬頭望向天空,“因為我的弟子之中,陳芝豹,姚簡和葉熙真三人,還有大將軍的小舅子吳起,這四人,都被天上仙人視為重要棋子,尤其是陳芝豹,更是重中之重。春秋九國,離陽趙室滅八國收為一國,與北莽南北對峙,這仍是仙人認可的格局,可若有一方休養生息短短二十年,便一統天下,王朝版圖還要遠遠超過大秦鼎盛時期,然後天下蒼生最少獲得百年承平,可就有悖於初衷了。”
趙長陵收回視線,望向拒北城,伸手指了指,“所以徐鳳年哪怕能夠成功世襲罔替,也應當死於涼州關外,死在草原戰馬鐵蹄之下,然後北涼鐵騎交由陳芝豹,他坐鎮西北,與離陽北莽三足鼎立,三方逐鹿天下,戰火不休。最終離陽趙室國祚能夠繼續綿延一百多年,在這期間,北莽草原將會陷入內訌,在那位女子死後,皇室宗親耶律東床加上外戚慕容寶鼎和軍方大佬董卓,亦是三足鼎立,內戰不止,大傷元氣。陳芝豹將會兩次主動出擊,第一次北征草原,一路打到北莽王庭腹地,卻受困於天寒地凍的天時,無法一錘定音,在遲暮之年選擇攻打離陽,後者卻派遣使者前往草原,以割讓薊州的巨大代價請求草原出兵襲擾陳芝豹的涼州後方,陳芝豹最終仍是兵臨太安城卻無法攻破,遺憾退兵,再無奪取天下的可能。離陽皇帝趙篆也在壯年和晚年分別率先對北涼進行兩次大戰,無果,離陽輸而不至於覆國,北涼贏卻輸掉大局,最終陳芝豹一手打造的北涼王朝三世而終,退出爭霸陣營。”
趙長陵哈哈大笑,“這興許便是黃龍士那位怪人眼中最早的天下大勢,只可惜驚才絕豔的黃三甲自尋死路,臨時起意,竟然改變了既定格局,導致徐鳳年的崛起勢不可擋,迫使以退求進的陳芝豹至今仍是無法順利接手三十萬鐵騎,一切都亂套了,如果說趙凝神當時請下龍虎山初代祖師爺,在春神湖與徐鳳年一戰,不過是幕後佈局者的一種巧妙試探,試探天上……某尊大佬的底線,那麼之後離陽趙室破格請下那些供奉香火無數的龍虎山祖師,天上仙人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實也壞了自己訂立的規矩。至於最近那些近乎明目張膽為北莽助長聲勢的謀劃,就更是屬於撕破臉皮了。”
趙長陵指了指天上,然後指了指腳下,笑意略帶譏諷,“其實哪裡都一樣,何處無黨爭,總要折騰出一些事情來才罷休。一方唱罷,一方登場,你來我往。其實很多出自人間的古話老話,早就把天上天下的道理都給說透了,講完了。實不相瞞,選中你澹臺平靜的那尊大人物,正是當年用了仙人手段,才讓天道為我網開一面。這倒不是他犒賞功臣之舉,而是有些事情的首尾,得弄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