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集在士林的聲望受損,不過有當朝國舅爺這張天大的護身符,至今沒有人敢跳出來說三道四。嚴池集看著棋盤上的勾心鬥角,悄悄抬起頭望著那棵枝頭綠意報春喜的老梧桐,浮現出滿臉疲憊,如果說涼州之行讓他和孔武痴大失所望,那麼薊北之行就是讓嚴池集感到憤怒了,薊北防線,自韓家起就是中原抵禦北莽的兵家重地,雖然離陽更重視兩遼,但能夠在薊北手握兵權的武將,無一不是由兵部精心篩選被朝廷寄予厚望的人選,可嚴池集在薊州北關看到了什麼?是未戰先退,主動收縮防線!面對他的斥責,幾位邊防大將都含糊其辭,而在北涼道挑三揀四的高亭樹則出奇沉默起來,顯然是收到了某些京城人士的授意。嚴池集收回視線,冷冷望向身側不遠處的晉三郎,後者也敏銳察覺到年輕國舅爺的不善眼光,只是報以一張無可挑剔的溫雅笑臉,嚴池集與他對視,突然,嚴池集感到袖子被拉扯了一下,低下頭,看見姐姐指著棋盤一處柔聲笑道:“小監正好像下了一手妙棋,你看對不對?”
那孩子聽到皇后娘娘的誇獎,抬頭咧嘴燦爛一笑。
嚴池集輕輕嘆息,不再與侍郎大人爭鋒相對,轉而觀戰棋局。
範長後的後手應對依舊不溫不火,這讓跟嚴池集一樣同是皇親國戚的陳望頓時有些刮目相看,尋常貧寒士子能夠面見天顏,孔雀開屏都來不及,如範長後這般始終舒緩有度,殊為不易。狀元李吉甫是遼東豪閥世族子弟,論詩賦,不如榜眼高亭樹,論琴棋書畫,更是遠不如吳從先,所以朝野上下大多認為他這個有些木訥的狀元郎名不副實。事實上在晉蘭亭創辦的詩社中,也少有聽到李吉甫如何高談闊論,只是前幾日戶部尚書白虢開口跟翰林院借用李吉甫,讓人意識到李吉甫興許不像表面那般不討喜。今日一行人中唯一能夠跟晉蘭亭比官帽子大小的陳少保,就只與李吉甫聊了幾句,吳從先原本想要不露痕跡湊上去跟左散騎常侍混個熟臉,結果很快就冷場。
相比在場諸人,今日宋恪禮的現身最出人意料,稱霸文壇數十載的宋家兩夫子,可當不得“極盡哀榮”四字,死後諡號也都只算中下,宋恪禮當時更是從清貴翰林院下放到地方當縣尉。越發熟稔官場規矩的晉蘭亭就十分好奇,已經從高枝打落泥濘中去的宋家雛鳳,怎能重返京城,是攀附了哪條伏線?宗室勳貴暫時還沒有這份能耐,坦坦翁對宋家一向觀感糟糕,導致一干張廬舊人都不會對宋恪禮有好臉色,也沒聽說中書令齊陽龍與宋家有什麼交集。晉蘭亭思索片刻,不得要領,也就懶得去計較,一個宋恪禮的起起伏伏註定無法影響大局,當年晉蘭亭的確是要對同在翰林院當黃門郎的宋家嫡長孫主動示好,恨不得親手送去幾百刀自制招牌熟宣,可如今?侍郎大人都大可以對此人視而不見了。在公卿滿堂的小朝會上,他晉三郎只能敬陪末座,只是“鳳尾”,可在此時此地,卻是當之無愧的鳳頭,隨著翰林院在離陽朝廷水漲船高,禮部的地位也必然隨之看漲,他日後執掌禮部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科舉一事,屆時禮部為主翰林院為輔,那他晉蘭亭就會是祥符年間所有讀書人的共同“座師”!
晉蘭亭微笑著低頭彎腰,俯視棋局,一隻手扶在皇帝欽賜的腰間羊脂玉帶上,一手悄悄緊握。
天下文脈在我手,何愁廟堂人脈?
吳從先可能是最在意棋局勝負的那個人,他神情複雜地看了眼那個與自己對弈多次的範長後,心思苦澀。春秋遺民範長後,字月天號佛子,在祥州時就是他心頭怎麼拔都拔不去的那根刺,不管兩人公開私下相處時如何相談甚歡,吳從先都知道自己既鄙夷此人又羨慕此人,鄙夷範長後無視科舉,羨慕範長後猶如“有天人在側,為其謀劃”的高超棋力。在自己連敗三大棋待詔國手前後,吳從先一次都沒有提及這個範長後,但訊息靈通的京城仍是很快知曉了祥州有個範十段,皇帝陛下在召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