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屋子在二樓廊道盡頭,狹小陰暗,過境途中,最初那筆銀票都要對摺算價,早已花光,之後從一股流寇身上剮下些真金白銀,大抵可以應付過境之資。徐鳳年如果想要更快到達那座已是無主的東海武帝城,輕而易舉,不過目前時機不對,如果想要真正成事,去的早不如去的巧,也就顯得優哉遊哉,而且他也想趁著這段時光,多看幾眼西楚民生。
黃昏時分,徐鳳年下樓去湊合了一頓晚飯,細嚼慢嚥之後,就要了一壺茶,店小二嘴上說是今年的春神湖明前新茶,可杯中茶水泛黃,實在是不堪入目。樓內多是高談闊論的外鄉豪客,飲酒飲茶都有,徐鳳年發現幾乎沒有紮根西楚的遺民背井離鄉往北而行。平定春秋的離陽疆土本就遼闊,因為又有那麼多權勢藩王在先帝手上封疆裂土,許多不輕不重的訊息都會受到地域阻隔,但是仍然會有一些朝野上下都感興趣的事情,一傳十十傳百,有著還算暢通的郵驛支撐,傳遞得極為迅猛,比如三年才出一個的殿試三甲是何方人士,至於武評胭脂評就更不用多說,但是這一月來離陽最讓人翹首以盼的,僅有兩件事,一件是西楚何時起兵造反,再一件則是何時聽聞北涼年輕藩王的死訊,這個死訊,當然會是個天大的喜訊。在許多百姓看來,北涼即便是姓徐姓了二十來年,可既然人屠徐驍死了,那就乾脆讓給當過一段時間的陳芝豹,才算萬事大吉,在世人看來,新涼王才是鳩佔鵲巢的無賴貨,蜀王陳芝豹大可以一王領兩地,離陽西線自可太平無事,好過給那浪蕩子徐鳳年平白無故揮霍了三十萬雄甲天下的鐵騎。
這會兒客棧內就都在議論第二件事,畢竟客棧眾人多沾有草莽氣,西楚復國不復國,只要不給殃及池魚,也就那麼回事了,可不用一兵一卒就有封土的王仙芝,那可是與趙家皇帝“並稱為帝”的老怪物,聊起這位武帝城主,人人來勁。客棧內有一桌神態不同於江湖人士的豪客,肅穆而負殺伐氣,大多佩刀,而且樣式一致,明眼人都可以看出這一桌有著官家身份,何況店外門口有數位佩刀相同的扈從,眼神凌厲,看誰都是一種人看狗的傲慢眼光。那桌人三男一女,女子低頭進食,偶有抬頭,姿色尋常,只是有一雙讓人見而忘俗的靈氣眸子,尤其是顧盼之時,足以為她增添了太多顏色,她身邊坐著一個身材矮短結實的三十來歲男子,其餘兩位佩刀,一老一少,老者錦衣華服,聽到了客棧內的誇誇其談,忍不住滿臉譏諷,大概就是井口之人譏諷井底之蛙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