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仙俠說自己的青膽劍胎是假的,可洪洗象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橫看豎看,這傢伙都硬是鋒芒難擋吶。
齊仙俠看著洪洗象轉眼珠子一臉為難的表情,不似作偽,雖說心境依舊古井不波,只是預料了無數種狀況,都沒猜到武當新掌教是這麼個既沒上進心又沒擔當的俗物,若非上山時見到洪洗象替香客背過行囊,齊仙俠早就將真武大帝的雕像給搗爛了,這也就是幾下拂塵的事情,至於武當與龍虎是否就此結惡,天師府是否因此責罰,齊仙俠毫不在意。天師府上,數百年來,一直對呂祖抱有種複雜難明的態度,無論呂祖如何詩劍如仙,畢竟是武當山上的老神仙,龍虎山自己有仙人無數,也有幾位法力通天的祖師爺,可似乎都不如呂洞玄來得可親可近,齊仙俠心中很早就覺得相比呂祖,龍虎山趙家天師族譜上的祖師爺們更像是道觀裡的一尊尊泥塑雕像,刻板而疏遠,喝不來豪邁酒,寫不出飛揚詩,只是瞧著高高在上,讓人徒有敬畏,而無親近。
一時間,真武殿外氣氛有些冷場,年長道士都避而遠之,只有幾個天真無知的小道童湊在一起對外來道士品頭論足,在這幫孩子看來,年輕師叔祖不管是不是掌教,可都是天下第一,北涼王世子殿下夠跋扈吧?不一樣被師叔祖收拾得服帖?當然,這大半是因為他們沒見識到徐鳳年痛毆洪洗象的景象,不過話說回來,便是看到了,道童們也只會覺得這是師叔祖氣量大,不與凡夫俗子一般見識。
齊仙俠主動開口問道:“《參同契》是你寫的?不是你幾位師兄代筆?”
洪洗象答非所問,“山上沒什麼可招待的,回頭送你一本。”
齊仙俠皺了皺眉頭。
洪洗象突然問道:“江南風景氣象,可好?”
齊仙俠默不作聲。
洪洗象追問道:“聽說龍虎離湖亭郡挺近的,這會兒那邊天氣不冷了吧?”
齊仙俠似乎被這類無聊問題糾纏得有些惱火,語氣愈發冰冷,“你自己不會去走一遭?”
這下輪到洪洗象沉默。大概是想到洪洗象從未下山過的說法,再聯想到偶爾一次從天師府上道聽途說的秘聞,齊仙俠臉色古怪,猶豫了一下,冷笑道:“湖亭郡此時不算冷,就是鬧出個大笑話,你們北涼王的長女徐渭熊作風不正,在那邊惹了眾怒,甚至連京城裡都有所耳聞,宮裡頭有位寫《女戒》的娘娘很是生氣,傳出訊息要拿這位出嫁江南的郡主好好興師問罪一番。”
洪洗象一本正經抬頭問道,“問什麼罪?”
齊仙俠平淡道:“你作為武當掌教,就只是關心這個?”
洪洗象笑了笑,指了指殿內真武大帝雕像,說道:“那位才關心萬民疾苦。我呢,素來沒有你們天師府經世濟民的抱負,只惦念著山上飽暖,至於山下如何,也就問問,對了,你給說說,到底是問什麼罪?”
齊仙俠不理會洪洗象,只是再度望向昏暗大殿內的蕩魔天尊,輕聲感慨道:“鑄造已千年。”
齊仙俠轉身,撂下一句:“與你道不同不相為言。我這就去太虛宮拿走呂祖掛在簷角的古劍。問什麼罪,我不知曉,只知道當年那郡主要上龍虎山燒香,曾被攔在了山外。”
洪洗象起身。
踏出了一步。
當初這個年輕師叔祖一步入天象。
今天卻是咫尺一步,直接奪去了道門劍魁齊仙俠的手中拂塵。
武當山上,迎來了久違的驟至風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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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柱國徐驍帶著文武百官踩踏在中軸線上,貫穿廣場的御道盡頭,仰頭可見那座高聳於三層臺基上的巍峨大殿,保和殿,這裡是王朝的中樞,是萬龍朝拜的中心。
於整個天下而言,這座保和殿不過是咫尺方寸地,所站之人不過百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