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北退四百里,屯紮在京畿南部邊緣地帶。離陽皇帝緊急召見大柱國顧劍棠、盧升象、許拱以及兩淮節度使蔡楠入京,只有到了這個時候,離陽朝廷才猛然驚覺,值得信任的可用之將,是如此屈指可數。想當初,楊慎杏、閻震春、馬祿琅等一干春秋功勳老將,哪一位不是足可獨當一面的軍中砥柱?
在這種時候,國子監祭酒姚白峰的因病辭職,就顯得尤為波瀾不驚,反倒不如齊神策的崛起惹人注意。
齊神策站在大雨中,雨點重重敲擊在那具取自廣陵王府庫藏的名貴鎧甲之上,聲響清脆連綿,隱約有一股無言的雄渾金戈氣。
他與這位不遠處的坎坷女子,說著一些久別重逢的簡單言辭,情深而語淺,與她說話時,始終凝視著她的眼眸,希冀著從她眼中找出絲毫喜悅,或是欣慰,或是驚訝。
可惜都沒有。
齊神策腰間除了懸佩有制式戰刀,還有那柄東越劍池名劍第十二的“玲瓏”,他視線稍稍轉移,望了一眼春神湖面上,然後收回視線,微笑道:“幼薇,我與新任青州水師劉大人曾是軍中袍澤,這次聽說你們要遊覽春神湖,我特意請他調出一艘黃龍樓船供你們使用,放心,近期廣陵註定無戰事,你們盡情遊玩便是。”
魚幼薇點了點頭,沒有拒絕這份善意,淡然道:“我替學生們謝過齊將軍。”
齊神策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沒有說出那些傷人的話語。
比如他聽說正值亂世,偏偏西北涼州即將有一樁婚嫁喜事。
齊神策深呼吸一口氣,笑了笑,重新戴好頭盔,沉聲道:“保重!”
魚幼薇愣了愣,也笑了,多出幾分真誠,點頭道:“你也保重。”
巨大樓船逐漸靠岸,她一行人登船,他那支騎軍則久久停馬岸邊。
就在黃龍樓船徹底消失在雨幕後,又有一支氣度森嚴的精悍騎軍來到春神湖畔,為首騎將與齊神策年齡相當,如今官身還要在齊神策之上。
原薊州將軍袁庭山,大柱國顧劍棠的女婿,雁堡私騎的現任主人。
他與宋笠一起歸順了挾洶洶大勢北上的燕敕王趙炳,卻和齊神策相見恨晚,只不過兩人都與燕敕王世子殿下趙鑄關係一般。
袁庭山抹了把臉上雨水,大聲調侃道:“來晚了來晚了,沒能瞧見那位風華絕代的魚大家。”
齊神策低聲感慨道:“你晚了,我也晚了。”
袁庭山聽不真切,只不過齊神策的那份失魂落魄看得清楚,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沒好氣道:“要換成是我,早就強搶了回家去,保管收拾得服服帖帖,一個無親無故的娘們而已,她所在的上陰學宮難不成還真能跟你齊將軍掰手腕?靠口水?”
袁庭山說到這裡,拍了拍腰間戰刀,獰笑道:“別忘了咱們有這玩意兒!”
齊神策不說話,只是搖頭。
袁庭山冷哼一聲,“咱們還真是難兄難弟,都跟那個姓徐的不對付!”
齊神策一笑置之。
黃龍樓船漸行漸遠,魚幼薇和一個身材矮小的小女孩站在船頭,後者幫她抱著那隻大白貓武媚娘,小丫頭綽號小木魚,扎羊角丫兒辮子,姓王,父輩都是學宮先生,她父親所撰寫的墓誌銘名動天下,被中原文壇譽為“聞者不落淚者必無情不孝”。由於小丫頭經常出現在魚大家的講堂之上,與武媚娘一樣在學宮極有名氣,久而久之,她又有了個“小王先生”的暱稱。
武媚娘竄出小丫頭的懷抱,溜回船艙躲雨去了。
小丫頭踮起腳跟趴在欄杆上,好奇問道:“魚姐姐,你說這麼大一座湖,會不會有蛟龍出沒啊?”
魚幼薇啞然失笑,“這我可不曉得。”
小丫頭怯生生問道:“北涼新設立的白馬書院邀請你去講學,去不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