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世上可憐人未必沒有可恨之處。遇見可恨人,亦要有善心,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有可憐之處。但是不管如何,記得不要胡亂寬恕,毫無原則的寬恕別人,會害人害己。也不要毫無底線地施與恩惠,要知道升米恩鬥米仇,大恩如大仇。總之,赤子之心最可貴,這是人之根祗,如僧人之佛法常駐心田,又如讀書人心懷浩然氣……”
徐鳳年不厭其煩地說了一大通,也顧不得小丫頭是不是馬上就能理解。
“爹,你叨叨叨講大道理的時候,最最最瀟灑了!”
“呵,擱在以往,爹講道理的時候,哪次不是你孃親發火要抽你小屁股蛋的時候?能不瀟灑嗎?”
“對了,爹,那個宋玉樹在哪兒,我能瞧見不?哼哼,當年敢跟爹搶二孃,小地瓜要一拳打得他像呵呵小姨養的那頭大貓一樣。”
“那傢伙啊,就在咱們身後遠處的那座小坡上,揍他就算了,爹的手下敗將而已。”
“爹,等咱們分別之後,你可真別勾搭姑娘了啊,到時候我可不替你說話的,別忘了你還有好幾筆糊塗賬沒擺平呢,雖說我孃親是無所謂的,但是……”
“知道啦知道啦。”
“不過倒馬關的許姨,你可別錯過,我最喜歡她了,笑起來的時候最溫柔啦,還有啊,許姨胸脯大大的,軟軟的……”
“打住!”
江畔人潮漸漸散去,一陣頭大的徐鳳年便帶著小地瓜和徒弟王生,一起跟隨人流離開。
一位充當馬伕的獨臂少年安靜等待已久,徐鳳年彎腰後,小地瓜迅速落地,小跑向那個自打她記事起就熟識的童貫哥哥,後者掏出油紙包裹尚且溫熱的羊肉餅,小地瓜接過後狠狠咬了口,歪著腦袋問道:“童貫哥哥,你餓不?”
少年笑著搖頭。
徐鳳年走到這個出身北莽敦煌城的少年宦官身邊,猶豫了一下,雙手攏袖,笑問道:“把小地瓜送回家後,想不想跟我去見一個人?”
童貫雖然年少,卻極為老成持重,看了眼小地瓜後,搖頭道:“恩公,還是算了。”
徐鳳年笑了笑,“不急,等小地瓜大一些再說,否則估計你也不捨得,小地瓜更不捨得。”
小地瓜皺了皺鼻子,“童貫哥哥,你是我的大恩人,你就是我爹的恩人,你喊他姓徐的就行。”
已無喉結的童貫連忙擺手,漲紅了臉,“使不得使不得!”
徐鳳年揉了揉這個少年的腦袋,柔聲道:“有什麼使不得的,小地瓜本來就沒說錯。”
少年紅著眼睛沙啞道:“恩公。”
徐鳳年無可奈何,“好好好,不趕你走。這一路上,記得別任由小地瓜放開肚子吃糖葫蘆,尤其是別讓她偷偷喝酒!還有記得少食多餐,再就是這裡不比北涼和草原,入秋天涼得悄無聲息,你們都穿得厚實些,別等到感覺冷了再加衣服,有些事別聽小地瓜她孃的,天底下的小閨女,富養準沒錯,苦兮兮的多不像話,遇見了胭脂鋪子,別不捨得銀子,瞧見喜歡的儘管放開手腳買下便是,對了,記得幫小地瓜給她娘和那些……嗯,總之,多買胭脂水粉和討巧物件……”
聽著這個男人的絮絮叨叨,小地瓜唉聲嘆氣,有些憂鬱啊,她爹怎麼就是這麼一個碎碎唸的男人呢,一點都不英雄氣概嘛。倒是少年宦官從頭到尾豎起耳朵,聽得認真仔細,一個字都不敢落下。
在小地瓜跳上馬車後,徐鳳年對少年低聲說道:“記住,你也可以長生久視,明白了沒有?”
童貫使勁點頭,咧嘴一笑,依稀可見當年的憨厚淳樸。
小地瓜在掀起簾子的時候,轉頭語重心長道:“爹,真不能再帶個孃親回家了啊,小心娶了你當媳婦的白狐兒臉,一氣之下就給你唰唰兩刀,一刀春雷!一刀繡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