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江以南地帶,徹底連枝同氣,離陽半壁江山,就已經盡入三藩之手。
這種時候,率先起兵且實力最為雄厚的燕敕王趙炳看似最有資格登基稱帝,與離陽正統劃江而治,但事實上恰恰相反,趙炳最不適合早早把蟒袍換成龍袍,不管宋玉樹在那封詔書裡把離陽皇帝說得如何不堪,但朝野上下,尤其是以江南道為首的天下士族,仍然心向太安城。趙炳不適合當出頭鳥,名不正言不順的外姓人陳芝豹更不適合,那麼靖安王趙珣就成了免為其難的人選,趙衡趙珣父子這一支趙室,在尚未吞併中原的離陽王朝裡,其實遠比趙惇趙篆這一支更符合正統身份,老靖安王趙衡在奪嫡失敗被“發配”青州後,之所以那麼積怨深重,並未沒有緣由,如今的祥符新朝,恐怕沒有幾名官員知曉早年那樁秘辛,在趙篆的爺爺尚未登基之前,因為同輩的醇親王膝下無子,宗人府就提議將趙衡過繼給醇親王一脈,只不過趙篆爺爺的登基過程,比起兒子趙惇更加撲朔迷離,總之到最後趙衡的身份,變成了恐怕連宗人府老人都拎不清的一筆糊塗賬。但如果這個時候拿出來舊事重提,早不如巧,可謂恰到好處。
對於趙珣的一步登天,徐鳳年倒沒有什麼酸意,只是有些忍俊不禁,想起那個世襲罔替前後兩次被自己丟入春神湖的可憐傢伙,還真給他坐龍椅穿龍袍了?
徐鳳年收回思緒,“中原再亂也就是那樣了,對了,太安城那邊又有什麼動靜?”
宋洞明習慣性用拇指和食指摩挲著腰間懸佩的一枚玉墜,笑道:“印綬監幾個掌權太監都出動了,正在趕往咱們北涼的驛路上,領著新鮮出爐的一大堆聖旨誥敕。”
徐鳳年納悶道:“一大堆?”
宋洞明忍俊不禁道:“要不然哪裡需要三四個印綬監宦官齊齊出馬,其中最主要是你的大柱國頭銜,還有對劉寄奴王靈寶等北涼邊軍將領的追封,比如太安城追封劉寄奴為一等伯爵,賜爵名‘恪靖’,之外就是給陸丞燕王初冬兩位未來王府精心準備的誥婦身份,印綬監那撥宦官之所以走得比較慢,大概是想要等著你的親事,以便求個三喜臨門的彩頭吧。由此可見,這回太安城的誠意,比起前兩次實在是雲泥之別。”
徐鳳年陷入沉思。
宋洞明沒有打攪這位年輕藩王的思考。
宋洞明安靜望向屋外,亦是思緒翩翩。
這位北涼道文官第二人的最大感觸,是離陽廟堂上盧升象一飛沖天,此人能夠封侯拜相,絕不是這位春雪樓舊人在官場有多麼遊刃有餘,而是才華太高,軍功可期,但是盧升象的崛起時機,值得玩味。相信盧升象本人未必就如京城官場想象中那麼志得意滿,指不定還會比起當那個南征主帥的時候更加如履薄冰,大勢之下居高位,大勢一去又當如何?能否功成身退?老涼王徐驍的惡諡,老首輔張鉅鹿的抄家滅族,難道不是前車之鑑?當今天子趙篆之前的兩代離陽皇帝,各自身上那兩件龍袍,一件英明神武,一件恢宏大度,可無法否認袖口處的鮮血淋漓,兩位皇帝的確從不是濫殺無辜的昏君,可他們一旦要殺人,殺的從來都是功勞最高之人。盧升象難道就不擔心,自己會不會成為趙篆之後一任新君登基之時的祭品?
宋洞明總算明白了,在離陽官場廝混其實不難,太安城容得下齊陽龍桓溫這樣才德兼備的讀書人,也容得下溫守仁晉蘭亭這樣沽名釣譽的讀書人,容得下司馬樸華這些一味公門修行的讀書人,可是容不下那些心底堅持民為貴君為輕的讀書人,同樣也容不下功無可封之人。
離陽和中原,為趙家當官易,為百姓做事則未必容易。
很多事情,即便皇帝,也會受到百般掣肘,早年碧眼兒治理漕運和胥吏,也許本身即是先帝趙惇想做之事,可是圍繞在趙室身邊積澱百年的複雜勢力,或是新近躋身廟堂的掌權新貴,各有所求,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