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兵部尚書盧白頡這會兒捉襟見肘,跟此事遺禍有極大關係。否則你以為西楚哪來那麼多一上沙場就可死戰的精銳?”
宋恪禮一臉愕然。
元樸雙指併攏在石桌上橫抹了一下,沙啞說道:“局分大小,往大了說,是削藩,是收攏國力,是興科舉,是抑武人,說到底,是為了吞掉北莽,一統天下,完成八百年大秦王朝也沒有做成的壯舉,再退一步,是某人的千古一帝。”
元樸手指豎劃了一下,“稍稍往小了說,是逼迫北涼王用全部家當牽制北莽,是將顧劍棠侷限在北線,這是陽謀。以西楚復國為魚餌,耗去廣陵王在內各大藩王的實力和野心,折損顧廬一系的地方軍力,並且以此釣出燕敕王趙炳這條佔據地利人和的大魚,這是陰謀。兩代北涼王,可怕之處在於有三十萬勁軍,可敬之處在於父子二人手握權柄,卻不會造反,可憐之處在於離陽朝廷不論你北涼反不反,都要你徐家傾家蕩產。”
元樸攤開手掌,在桌面上擦了擦,“人生無奈,就像徐驍千方百計想殺我,可他哪怕有三十萬大軍,一撥撥死士赴京,卻始終殺不掉。就像曹長卿空有大風流,卻時運不濟,生在了西楚。就像張鉅鹿,鞠躬盡瘁,為天下蒼生謀福祉,卻要面對一個家天下的時局。就像徐鳳年,勝了王仙芝,接下來還要面對北莽百萬鐵騎。他們的無奈,你宋恪禮比之,是大是小?”
宋恪禮瞠目結舌,“元先生?”
元樸笑了笑。
宋恪禮猛然站起身,一揖到底,惶恐不安道:“宋恪禮拜見元先生!”
這一拜,是拜那位太安城帝師,半寸舌“元本溪”!
元本溪沒有理睬宋恪禮的鄭重其事,平靜道:“我本不該這麼早見你,只不過我一輩子都待在那座城裡,春秋前期,我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那荀平的一個字,比我幾斤口水還有用。春秋尾期,又已經沒有我什麼事情可做了。如今棋盤上落子生根,按照黃龍士的看法,下田種地,有趣的不是在家等著大豐收,而是親眼去田邊看一眼田壟裡的金黃。而且你也不宜繼續留在威澤縣,不妨與我一同看一看硝煙四起的場景,否則咱們讀書人光是嘴上說,哪怕心裡確實想著哀民生之多艱,可到頭來連老百姓到底是如何個苦楚都不瞭解,未免太過可笑。”
宋恪禮眼神熠熠,欣喜道:“晚生願為元先生馬前卒。”
元本溪點了點頭,問道:“方才我見著了巷中的女子,你覺得比之那個為了見你一面,不惜偷偷離開京城的公主殿下,如何?”
宋恪禮一時間無言以對,不知如何作答。
一個是相貌出彩的金枝玉葉,一個是中人之姿的小家碧玉,怎麼比?
元本溪眼神有些飄忽,嘆息道:“男女情事,有些人本就是好人,對你好,這自然是幸事,但未必是對方真的有多喜歡你。有些人性子差,肯為你改變極多,卻是真的喜歡你。那位趙姓女子,願意冒險離京找你,卻絕對不會對家族棄之不顧,到了兩者取一之時,會棄你而去。而巷弄裡的劉姓女子,性子溫吞,卻多半能為你不顧一切,生死相隨。世間人,總以為有身份的人物付出一些,便感激涕零,對於近在咫尺的父母養育,貧寒朋友的傾囊救濟,結髮妻子的相夫教子,反而感觸不深。”
宋恪禮略帶苦澀道:“晚生受教了。”
元本溪突然坐回石凳,“說話比做事確是累多了,拿酒來。”
宋恪禮趕緊跑去屋子裡找酒。
元本溪自言自語道:“如果不是北莽,有北涼三十萬,西楚如何,趙炳趙毅這些宗室藩王又如能何?”
元本溪自嘲道:“我亦是無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