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私心,就像一張糾葛極深的大網,鋪天蓋地,覆蓋在中原版圖之上,在這張大網之上,又摻雜有各種難以想象的複雜形勢,皇權相權之爭,黨派之爭,文武之爭,士族寒族之爭,南北地域之爭,京城地方之爭,君子小人之爭,每一座衙門內又有高下座椅之爭,衙門與衙門之間又有內外之爭。
所以宋洞明越來越認可北涼。
在這裡,做事情相對簡單。
但是與此同時,宋洞明也清楚,這種可貴的簡單,如果將來北涼徐家不再僅限於是北涼道四州之地,一樣會迅速變質。
例如他與白煜之間,陸王兩家“外戚”之間,徐北枳陳錫亮這些年輕人與邊軍老將之間,黃裳這些清望卓著之人與皇甫枰李陌藩這些惡名昭彰之輩之間,北涼騎軍與步軍之間,各支精銳邊軍之間,等等。
甚至有一天,矛盾會出現在徐鳳年與“眾人”之間。
這一刻,宋洞明百感交集。
耳畔響起一個嗓音,“宋大人,北莽那邊什麼事情?”
宋洞明回過神,笑道:“那個化名樊白奴的北莽郡主從薊州入關,輾轉到了我們幽州,向皇甫枰自報名號,最後在潼關騎軍的‘護送’下,大概在兩天後就要到達清涼山。”
徐鳳年驚奇道:“她來做什麼?”
宋洞明搖頭道:“我也猜不出。不過她身邊帶了幾名扈從,皆是北庭王帳的怯薛衛。”
徐鳳年自嘲道:“北涼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鬧了。”
宋洞明神采奕奕,鋒芒畢露,攤開手掌,然後攥緊,“天下歸屬,盡在我北涼一念之間。”
徐鳳年沒來由笑著說了一句,“這種話,徐驍活著的時候最喜歡聽。”
宋洞明笑問道:“難道王爺不喜歡?”
徐鳳年微笑坦誠道:“天底下哪有不喜歡被拍馬屁的人。”
說完這句話後,徐鳳年神色有些落寞。
徐驍功成名就之後,在他漸漸衰老後,也許那位老人此生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聽到自己兒子說過他的一句好話吧。
好像一句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