諡裡隨便挑個靠前的字眼,朝廷就算很對得起他徐驍了!”
老將軍此言一出,蔣永樂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頭低得幾乎要叩到地面上,後背四品雲雀官補子有些明顯的汗水浸透。
趙家天子向後靠了靠龍椅,似笑非笑。
兵部侍郎盧升象出列,平靜道:“臣以為徐驍當諡抗字。”
滿朝譁然。
這個諡號,那可是惡諡裡很後邊的了,背尊而忤逆上,幾乎等同於將徐驍定義成離陽王朝的亂臣賊子。
很多人都望向比盧升象更前頭的那襲蟒袍,兵部尚書陳芝豹,可惜一個穩如泰山的挺拔背影,瞧不出半點端倪。
趙右齡似乎看到前列的首輔大人肩頭稍微動了動。
然後昔日的北涼舊臣如今的皇親國戚嚴傑溪走出,去年獲封洞淵閣大學士的嚴大人抖袖跪下,沉聲道:“微臣以為安國大將軍的說法,更為妥當。”
這讓許多希望這傢伙不知死活執意要給徐驍一個美諡的臣子都大失所望。
只是很快就讓失望的文臣武將都會心一笑,國子監右祭酒晉蘭亭悠哉遊哉走出班列,朗聲道:“陛下,臣贊同盧侍郎的提議,徐驍此人竊據北涼,大逆不道之舉,罄竹難書,將其惡諡‘武抗’,才可安撫天下民心!”
趙家天子嘴角翹了翹,仍是沒有出聲。
當朝理學宗師左祭酒姚白峰冷哼一聲,不但出列,滄桑老人還有意無意用肩頭擠了晉三郎一個踉蹌,這才說道:“大將軍徐驍於本朝功不可沒,無人能及,與之軍功相符的諡號,毅烈兩字皆可,若是用上以武正定服遠的‘桓’,最妥!”
如此一來,更是喧囂四起。定力再好養氣功夫再深厚的臣子,也開始跟身邊同僚竊竊私語。
晉蘭亭冷笑道:“徐驍軍功是有,卻都是朝廷賞賜給他的機會,大勢所趨而已,得恩不知感恩,這等匹夫,如何配得上桓毅烈三諡?!可笑之極!姚大人,你就不怕此諡一出,天下寒心嗎?”
有了晉三郎做第一個撕破臉皮的大惡人,很快就有早已商量好的三位殿閣大學士聯袂出列,附和盧升象跟晉蘭亭的諡“抗”。
御史臺幾位大佬也紛紛響應。
一時間群情洶洶,許多挖苦的刺耳言語都冒出來,雄州巨儒姚白峰氣得臉色發白。
從頭到尾,在眾人心目中最該給徐瘸子正言的兵部尚書沒有開口,最該火上澆油的張首輔亦是默不作聲,期間吏部趙右齡跟戶部王雄貴心有靈犀,幾乎同時想要出列,結果被坦坦翁轉頭一個瞪眼,都苦笑縮回了腳步。
最終,皇帝站起身後,面無表情俯瞰滿朝文武,輕輕撂下一句就退朝。
“功過相抵,徐驍諡號武厲。”
各懷心思的文武百官魚貫出殿,許多重臣看待禮部清吏司蔣永樂的眼神都多了幾分暖意,這小子顯然是要走狗屎運了。不曾想到這麼一樁大禍事,竟是給他硬生生變成了天大幸事。
桓溫出奇沒有跟至交好友張鉅鹿一同出殿,而是加快步子早早跨過門檻,笑眯眯走到正要走下白玉臺階的晉三郎身後,拍了拍肩膀,對這位相貌清雅的右祭酒大人說是有事相商,隨後一年邁一青壯來到了殿外廊道拐角處,晉蘭亭以為是今日早朝他的建議,為坦坦翁身後的張黨接納,有些竊喜,覺著自己多半是要成為張廬的新貴人了。結果,結果就是桓老頭兒使勁一拳砸在晉蘭亭的臉面上,罵了一句“以往拿了你多少刀熟宣,回頭按銀錢分毫不少還你這狗玩意兒!”
右祭酒大人捂著臉,痴痴望著老人離去的身影,天塌了一般。
臺階之上,一向少有交集的左祭酒姚白峰與張鉅鹿今日竟是並肩而立,桓溫走過去,三老一起望向宮門外的御道。浩浩蕩蕩的群臣背影之中,當屬陳芝豹最為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