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王初冬帶路,這位生於江南的二八女子身穿半露酥胸的襦裙,上胸及後背袒露,外披透明羅紗,內衣若隱若現,綾錦質地極為考究,章彩華麗。這種裝束本只流行於東越,如今被王朝貴婦名媛接納,加上詩詞名家貢獻了諸如“長留白雪佔胸前”的旖旎詞句,愈演愈烈,女子著衣姿態逐漸豪放。
王初冬這位待字閨中的富家千金在渡口碼頭上便睜大眼睛猛瞧徐鳳年,一點不忌諱,此時更是叨嘮不停,像只唧唧喳喳的小黃鶯,王林泉並未與任何人說起徐鳳年的身份,所以她只知道眼前俊逸公子姓徐,一口一個徐公子,說到後來,乾脆喊徐哥哥了,徐鳳年也不介意,笑而不語,聽著小丫頭的清脆嗓音,心境祥和。
終於來到矗立有那一尊淨瓶觀音像的廣場,那白玉觀音怒目低眉,惟妙惟肖。右手曲肘朝春神湖,舒展五指,手掌向前,仿若在佈施無怖畏給予眾生。
徐鳳年盤膝坐下,兩隻幼夔趴在他膝蓋上。
被本州文豪譽為王家有女初成長的小妮子跟著蹲在一旁,一臉虔誠道:“徐哥哥,觀音娘娘可厲害了,站在那裡指向春神湖,春分時節就再沒有水柱騰空了,我小時候特別怕二月二,總是打雷下雨,有了娘娘後,可以隨便溜到湖上釣魚啊烹茶啊賞雪啊。徐哥哥,考考你,知道觀世音娘娘的手勢有什麼講究嗎?”
精於佛門典故的徐鳳年抬頭笑道:“施無畏印。”
王初雪嘻嘻道:“答對了。”
她見徐公子說完後便怔怔出神,百無聊賴,轉頭無意間瞥見徐公子家的青衫婢女眼眶溼潤,驚訝道:“徐哥哥,這位姐姐怎麼哭了?”
徐鳳年回神,輕聲道:“因為這位觀音菩薩像一個人。”
王初雪哦了一聲,善解人意地不再念叨。
不知何時,姜泥和老劍神李淳罡也來到廣場。
李老頭兒深深看了幾眼,喃喃道:“這菩薩無畏手印,可視作是一劍,劍意浩然無匹。”
姜泥平淡道:“看不懂。”
李老頭意態闌珊斜瞥了一眼神情奇怪的徐鳳年,疑惑道:“那小子怎麼了?”
姜泥猶豫了一下,低頭道:“這觀音娘娘很像北涼王妃。”
老劍神沉默許久,默唸道:“獨走獨停獨自坐,手上青蛇掠白線。獨人獨衫獨自劍,劍尖鋒芒生三千。世間無人能識我,只是冷眼笑瘋癲。唯有山鬼與龍王,知是神仙在眼前。”
姜泥皺眉道:“你作的詩?”
老頭兒笑道:“當年別人誇老夫的《青龍劍神歌》,這才一小段,你要聽,容老夫再想想。”
姜泥沒好氣道:“別想了,我不想聽。”
王林泉興師動眾備好豐盛宴席,親自來請世子殿下回去宅院,連三條大船上的北涼輕騎都沒落下,捧餐盒的女婢絡繹不絕,行雲流水一般送去。徐鳳年離開山頂,在餐桌上尤其對春神湖特產的烏雞燉甲魚讚不絕口,這姥山烏雞放養于山林,姥山多草藥,因此肉質帶著一股藥香,皮肉骨嘴均為黑色。甲魚更是春神湖一絕,必須挑百年以上老鱉,鱉甲常年潛伏湖底,生出一寸綠須者方算是存活百年,與烏雞文火慢燉,直到鱉甲軟透為止,難怪文人雅士倍加推崇,大快朵頤後紛紛讚譽“未能拋得春神去,一半勾留是此湯”。
擦去滿嘴油膩,吃到了離開北涼後最舒坦的一頓,徐鳳年總算是酒足飯飽,私下跟王林泉要了本州的歷代地理志。
黃昏在院中乘涼,姜泥在讀一本從未在世間露面的《敦煌飛劍》,說來有趣,這名北莽王朝的劍士剛在極北之地敦煌劍窟裡悟劍大成,正要仗劍行走江湖,便碰上了北行練槍的王繡,乾淨利落死於一槍之下,倒不是說那位劍士如此實力不濟,而是閉門造車,劍術過於空中樓閣,少了與人對戰的磨礪,結果槍仙王繡又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