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道徐小子嘴裡那個蘭亭酒壚小家碧玉的可人,雖說看不見,可老許耳朵不錯,總能聽到一些野漢子無所事事就聚在一起垂涎嘀咕,無外乎是說那小丫頭這些年胸脯又沉甸甸了幾分,小圓臉那是又削尖了幾許,美人胚子愈發明豔出挑了,老許去酒壚買過酒糟,聞到過那妮子身上的香味,嘖嘖,真是好聞,都比得上蘭亭的招牌青梅酒了。
徐小子當年為了她被人攆著打,不冤枉!咱老許要是年輕個幾十歲,哪裡輪得到徐小子爬牆?給他望風還差不多。
“鍋在屋裡老地方,給鴨子拔毛記得別隨手丟河裡,小心你前腳走,我這邊後腳茅屋就被拆掉。”老許接過酒壺,嗅了嗅,知足笑道:“這綠蟻比不上蘭亭酒壚的青梅,可比酒糟還是要強很多。”
那客人把擰斷了脖子的鴨子塞到瞎子老許懷中,沒好氣道:“拔毛還得我出手?我燒水去。”
老許手中有了酒,好說話,拄著柺杖就去給鴨子拔毛。
不多時,茅屋內便香氣瀰漫,老許啃著一根油膩鴨腿,笑問道:“徐小子,該有一年多沒見了吧,你這傢伙不是失蹤三年便是訊息一整年的,做什麼營生?聽老許的勸,可別傷天害理,偷看閨女洗澡什麼的還好,反正閨女也不掉塊肉,如果耍刀弄槍的,可就不好說了。不說這個,說了你小子估計也不聽勸,知道白喝不了你的酒,說說看,這次想聽什麼,老許這個歲數也說不了幾次,能說多少是多少。”
那人啃著鴨肉笑道:“說說看遼東,算起來我祖上在那邊,就是錦州。”
能這般無聊逛蕩的,自然是世子殿下徐鳳年了。
瞎子老許哈哈笑道:“錦州我會不熟?整個遼東都一個德性,別看十個都督有九個都在跟朝廷喊窮,其實一點都不窮,窮的只有我們這些沒田的,就只差沒造反了。”
徐鳳年皺眉道問道:“按律不是每個士卒都有四十畝屯田?遼東是我朝當之無愧的危地,平原曠野一望千里,難以據守,棄之則北莽長驅直入,北地便無門庭之限,所以遼東安,則中原風塵不動,遼野擾,則天下金鼓互鳴。造反?這些年沒聽說遼東有絲毫騷動啊。”
老許譏笑道:“徐小子你懂個屁,你這文縐縐的東西,我老許聽不懂,你在哪個讀書人那裡聽來的?我只知道我離開遼東的時候,遼東屯衛二十一,遼西只有六衛,不說遼西,遼東二十一衛一年屯糧百萬石,有幾石是落在我們這些人口袋的?徐小子你想啊,不說遼東大都督、鎮守都督、都督同知僉事、指揮校尉這些大人物,便是一些七品八品的官員,都要做些私役屯軍改挑渠道的勾當,若不專擅水利、把膏腴屯田都給佔了,哪來的銀子去孝敬上邊?大柱國當年坐鎮全遼,對兩遼人來說那是罕見的幸事,大柱國一走,誰管士卒死活,很多邊軍本就是發配到遼東以罪謫戍,要不誰願意去遼東這苦寒之地過日子?一旦去了,誰當真會以為就有田有糧,我是錦州人都沒半分田地了,這些個外人,就更甭想了。”
徐鳳年輕笑道:“這可造不了反。遼東貧苦,苦慣了,只要有半口飯吃,就沒人樂意揭竿而起。”
老許嘆息一聲,“不真的要餓死,誰樂意跟命過不去,可再這麼下去,遼東真難說啊,我離開錦州已經將近三十年,忍了三十年了。”
遼東自古便是百戰地,所謂虎步龍驤,高下在心。天下安危常系兩遼,徐驍諫言不惜殫天下之力守之,可朝野上下沒幾個願意當回事。這不是說沒人看不出其中利害關係,只是天下局勢暫時大定,五十年百年以後如何跌宕,說什麼做什麼於當下官位有何裨益?
徐鳳年輕聲道:“老許,你再說些遼東的風土人情。”
老許有一說一,竹筒倒豆子,等一鍋燉鴨吃得一乾二淨,老許也累得夠嗆,不過大部分精神氣都用在對付鴨肉上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