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完全二話不說就直接腳底抹油跑路了。
白衣僧人很快就手提菜刀氣勢洶洶衝出屋子,舉目四望,殺氣騰騰。
這份殺氣,大概不比先前山腳鄧太阿手持太阿劍的風采遜色了。
須知昔年天下間,公認曹長卿的天象境最風流,鄧太阿的指玄劍最通神,最後便是兩禪寺李當心的金剛境,最無敵!
李當心之氣象,臥也佛,坐也佛,立也佛。
天底下最不怕李當心的人物,只有一雙兩人而已。
他媳婦,他閨女。
少女剛好是其中之一,所以她根本不理會爹,雙手負後,哼著小曲子,優哉遊哉去別處閒逛了。
這個不知道心疼爹的閨女啊。
白衣僧人重重嘆息一聲,放回菜刀,坐回板凳,繼續搓洗衣服。
等到南北小和尚回到茅屋前,聽到師父在那裡自言自語。
小和尚搬了條板凳坐下,問道:“師父,唸經呢?”
“算是吧,比較難念而已。家家戶戶寺寺廟廟都有本難唸的經吶。”
“師父,可是老方丈就說天底下就數經書最好唸了。”
“所以方丈才是方丈,你呢,就只能是方丈的徒弟的徒弟。”
“唉,師父,徒兒以後要是找不到徒弟咋辦?”
“如果咱們寺沒被封山,倒也簡單,找個月黑風高的日子,師父陪你帶上只大麻袋,隨便抓個小光頭回來就是了。現在就難嘍。”
“師父……”
“我的徒弟比起老方丈的徒弟,真是差遠了。”
“師父,你直接說徒兒不如你好了。”
“那不行,哪有這麼不要臉的師父。”
“師父,今日餘福給人解籤算卦,還幫人寫了一封家書,那兩位老人家一定要給餘福銀子,餘福怎麼推脫都沒成功,知道我們師徒要經常開銷,就把銀子塞給徒兒了,徒兒這就把銀子還給他。”
“南北啊,師父能收你這麼個徒弟,其實心裡很是驕傲的。”
“師父,這錢我肯定是要交給師孃的,對了,師孃呢?”
“你師孃啊,睡覺呢。世人皆愛睡,深諳其中三昧者,少之又少,要不然古人為何會說‘書外論交睡最賢’?你師孃,比師父還厲害。”
“師父……徒兒只知道師孃的呼嚕聲,很厲害……師父能夠睡得比誰都香,更厲害。”
“嗯?笨南北,有長進啊。”
“嘿。”
一大一小兩顆光頭,幾乎同時,摸了摸自己的光頭。
白衣僧人摸著腦袋,望向遠方,柔聲道:“你師孃頭上的一根根青絲,就是師父心中的一座座寺廟。她眼角的皺紋,是師父看不厭的經書。她睡覺的鼾聲,是師父聽不厭的佛法……”
小和尚目瞪口呆,不知為何師父突然間這麼有詩情畫意。
然後只聽得師孃在兩人身後輕哼一聲,笑罵道:“死樣!”
小和尚轉頭瞥了眼走回屋子的師孃,再看向滿臉安詳的師父,感嘆道:“師父啊。”
白衣僧人沒有回首,低頭搓洗衣物,低聲道:“你師孃,覺得自己塗抹胭脂其實並不好看,只是想聽師父說她好看而已,可是她不知道,在師父眼中,她總是那麼好看,不能再好看了。”
小和尚嚅嚅喏喏道:“師父師父,師孃已經走遠了。”
白衣僧人喃喃道:“煩惱清淨遠不遠?不遠。市井西天遠不遠?不遠。陰陽生死遠不遠?不遠。那麼師孃與師父,自然很近。”
小和尚懵懵懂懂,由衷敬佩道:“師父,你真有慧根!”
白衣僧人在笨徒弟光頭上打賞了一顆板栗,“找打!哪有徒弟稱讚師父有慧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