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中書令齊陽龍和兵部尚書盧白頡的意見,拒絕西蜀出兵,是不是錯了?畢竟才一萬蜀兵,就算是陳芝豹親自領軍,又能在廣陵道上拿走多大的戰功?一萬人就能圍困西楚京城?雖說不同意蜀王出蜀,就是這位年輕天子的本意,可真當戰局略顯泥濘後,難免有些隱藏很好的遷怒,趙篆這個順風順水的皇帝在決斷一事上,欠缺磨礪,畢竟不如先帝,更不能跟他那個大半輩子親自都在馬背上作戰的爺爺相提並論。
而此時趙篆對那個使喚起來很不順心如意的棠溪劍仙盧白頡,自然就愈發覺得礙眼了,若非兵部兩個侍郎許拱和唐鐵霜都是太安城新面孔,而宋笠的資歷又太淺,那些個春秋功勳老將又戰死的戰死老死的老死,實在是暫時找不到合適人選替代盧白頡,皇帝早就讓盧白頡離開兵部了。元虢已經馬上準備趕赴藩地擔任朝廷新添設的節度副使,盧白頡本也該在此行列之中,但是齊陽龍和坦坦翁兩位主官都流露出此事不妥的意向,這才拖延下來。
登基以來,趙篆也有過自己的盤算,在他看來,當時先帝就不該按照元本溪和張鉅鹿的意思將陳芝豹放虎歸山,就應該將其死死釘在兵部尚書的座位上,大不了就給他一場廣陵收官戰的軍功,退一萬步說,同樣是數萬兵力,朝廷不相信盧升象能夠抗衡那支南疆大軍,恐怕沒人懷疑陳芝豹可以輕鬆擋下,甚至可以說,只要陳芝豹留在京城當這個兵部尚書,南疆就絕對生不出造反之心。趙篆倒不是不明白先帝把陳芝豹放在西蜀的初衷,可是趙篆不是盲目推崇和信賴這位徐驍義子的先帝,他對這個白衣兵聖天生抱有一種深重猜忌,再者趙篆這位新君不得不承認,先帝與陳芝豹之間是有一份香火情的,舉世皆知先帝對整個北涼素無好感,唯獨對陳芝豹青睞有加,當年差點就要那個年輕人未曾及冠即封異姓王,後來更是讓他頂替顧劍棠成為兵部尚書,最後晚了十多年,仍是讓陳芝豹當了蜀王,在徐驍死後順勢成了碩果僅存的異姓王,而他趙篆則沒有這些君臣情分,跟他有這類淵源的,只是距離頂尖文臣武將還差一些火候的陳望、唐鐵霜宋笠之流。
皇帝陛下久久默不作聲,那就只能是滿堂沉寂。
高亭樹洋洋灑灑數千言,說得口乾舌燥,實在是掏空了肚子裡那些早早打好腹稿的縱橫韜略,再不敢在中樞公卿跟前誇誇其談什麼題外話,小心翼翼看了眼身為兵部主心骨的盧白頡後,得到肯定意味的眼神答覆,高亭樹就此閉嘴,不去畫蛇添足。皇帝終於打破沉默,對這位在京城內故事多多的兵部新貴也很是勉勵嘉獎了幾句,可謂簡在帝心矣,滿堂重臣一起笑望著這個美風儀有“太安玉樹”綽號的年輕人,唯獨禮部侍郎晉蘭亭眼神隱晦複雜。皇帝隨後離開了趙家甕,去了與中書門下兩衙互為鄰居的翰林院新址,今日翰林院有一場茶會,皇帝看到了意料之中的陳望、孫寅、嚴池集、範長後、李吉甫和宋恪禮六人,大院中當然不止這六人,翰林院大小黃門郎數十人,但不論如何扎堆聚集,仍是不能讓皇帝一眼就看到。此時,桀驁狂士孫寅正在與範十段範長後手談對局,陳望和狀元郎李吉甫並肩而立站在一側,竊竊私語,而本朝國舅爺嚴池集則和東山再起的那位宋家雛鳳宋恪禮,則結伴站在另一側。皇帝走過去一看,結果看到孫寅範長後兩人手邊棋罐附近,擱了幾本珍本孤本書籍,孫寅手邊略高,有四本,範長後手邊則只有寥寥兩本,想來是賭棋的彩頭了。見到皇帝陛下大駕光臨後,不說院中其餘誠惶誠恐的黃門郎,這六人神色大致相同,其中又有小異,孫寅紋絲不動,只聚精會神盯著棋局,範長後也未起身,原先抬臂捻子沉吟的這位新小黃門郎,卻也緩緩放下指間棋子以示恭謹,嚴池集和宋恪禮都讓出路來,尤其是最有資格不當一回事的嚴池集,臉色竟然最是認真肅穆,神情瞧著比宋恪禮還要“用力”,而陳望小步上前,走出兩步後,發現李吉甫沒有挪步,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