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心驚的取捨,才換來這麼一個不輸公侯的綠油獸面錫環。
陸東疆見爺爺有些罕見的意態闌珊,就越發忐忑不安。自問這幾年主政太溪郡,不敢懈怠,人情往來也無紕漏瑕疵。如今朝廷大刀闊斧,大興科舉,轄境內多位與他有師生之誼計程車子都進士及第,在陸東疆捫心自問之時,老人突然提了提手中燈籠,輕聲說道:“這玩意兒有個說法,越工越俗,是講說一旦造工太過繁複,失去原味,就過猶不及。做人也是一個道理,誰都不厭惡一個八面玲瓏的人物,可誰都不好會真心實意跟這種人成為知己,就更不會患難與共,想要與人相處融洽,總要知道那人的一兩件糗事一兩個把柄才能舒心,才能放心。你在太溪郡,不是沒做好,是做得太好,已經木秀於林。咱們陸家的長孫媳婦人不壞,雖說是小戶人家出身,到了這裡以後卻能夠持家有道,她不喜你沾花惹草,是人之常情,你願意與她相敬如賓,更是好事,可因此推掉那些風月場合的應酬,與整個官場格格不入,你真以為那點表面上的清譽,離任時的一兩柄萬民傘,就能讓你踩著別人升官啦?須知如今咱們陸家在青州已經無法一言九鼎,以後也只會每況愈下,有爺爺在世一天,一切還好說,等哪天我閉眼了,你這般舉世皆醉你獨醒的作態,無異於四面樹敵,你興許自認是好官好人,仰俯皆無愧,可你爹走得早,幾個叔伯也不爭氣,爺爺扶了他們大半輩子也沒能扶起來,別說出力,能不拖後腿就殊為不易,日後既然是由你當家,難免要像儀門之後的那道影壁,獨當一面,為這個家族擋去所有汙穢,你就不能再像今天這樣想當然了。”
很少跟子孫長篇大論的老人歇了歇,神情蕭索。陸東疆臉色慘白,大冬天汗流浹背,官服後背被汗水浸透。
未見馬車,先聞馬蹄。
陸費墀輕聲感慨道:“官官相護,這四個字不好聽,卻道出了為官的真諦,如今青黨三姓勢同水火,各奔前程不說,還要官官相輕,如何能走得長遠。青州這盤棋,爺爺已經無力迴天,該拿到手的好處都拿到手,很難再從溫太乙洪靈樞兜裡搶什麼,爺爺尚且做不到,虎口奪食的事情,你們更不行。可爺爺在死前還能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把你們帶到另外一張棋盤外坐下,那兒落子不多,大有餘地。不像舊棋盤上的犬牙交錯,錙銖必較,即便陸家氣力不濟,可是陸家子孫因此也不至於餓死。”
陸東疆曾經在春神湖上跟老人一起與北涼褚祿山密晤,雖然沒有參與談話,但以他的處世智慧,還是足以抓住兆頭端倪,何況陸丞燕秘密返還了一趟北涼,只是陸東疆不願深思,北涼寒苦不說,關鍵是勢如累卵,陸東疆生於安樂,習慣了旱澇保收的太平日子,哪怕女兒有可能成為藩王側妃,也是從不覺得有什麼榮耀,一時歡愉換來滿門抄斬,陸東疆幾次都嚇得半夜驚醒,卻又不敢質疑爺爺的主張。
隨著馬蹄聲越來越清晰,陸東疆鼓足勇氣,咬牙說道:“爺爺,在舊棋盤上,陸家哪怕江河日下,好歹還能寄希望於以後出現一位國手去奪回失地,可換了那張說不定哪天就要傾覆的棋盤,無論陸家下棋人是孫兒還是誰,只有滿盤皆輸的下場,真要換嗎?”
陸費墀眯了眯眼,陸東疆滿頭大汗,擦都不敢擦,一鼓作氣說出心裡話後頓時氣勢大減,低頭說道:“是孫兒錯了。”
不曾想對這個嫡長孫不苟言笑的老人破天荒開懷一笑,拍了拍陸東疆的肩膀,“東疆,爺爺等這一天等了很多年。”
陸東疆猛然抬頭,一臉不敢置信。陸費墀望向盡頭昏暗的羊房夾道,欣慰道:“一味崇古要不得,作詩做人都一樣。你如果這輩子連對爺爺說一個不字的膽量都沒有,爺爺閉眼的時候,會很失望。爺爺之所以對燕兒青眼有加,就是她比你們都聰明識趣,知道什麼時候該點頭,什麼時候該搖頭。爺爺這輩子在京城輾轉三部,被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