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自嘲道:“當皇帝啊,誰不想?我年少時就經常想,除了那個如今已經沒了的大俠夢,接下來就是皇帝夢了,一朝權在手,殺盡天下礙眼狗,天下女子都是自己的,多爽快。只不過隨著時間推移,就發現當皇帝,真的不輕鬆,趙篆爺爺要殺徐驍,趙篆老子殺薊州韓家,臨死還要殺了張鉅鹿才能安心閉眼。趙惇和離陽沒有接受兩禪寺李當心的新曆,沒有選擇讓天下多有六十年太平,而是讓他趙家子孫多了幾年國祚而已,我想也正是那一刻,趙惇和張鉅鹿這對原本可以千古流芳的明君名臣,開始真正分道揚鑣了,張鉅鹿才可以下定決心求死,趙惇就硬著頭皮讓碧眼兒去死。捫心自問,我要是有天終於做了皇帝,面對那麼多取捨,會不會越來越問心有愧?會不會殺徐北枳陳錫亮,殺褚祿山袁左宗,會不會拆散北涼邊軍,讓那些一心想著死在塞外馬背上的老人,一個個死在煙雨綿綿的中原床榻上?以後我徐鳳年的子孫,男子會不會為了爭搶一張椅子,同室操戈,兒時信誓旦旦,言笑晏晏,大時笑裡藏刀,反目成仇?女子會不會嫁給她們根本不愛的人?”
徐鳳年望向徐偃兵,笑問道:“徐叔叔,這算不算婦人之仁?”
徐偃兵點了點頭,不過說道:“是有慈不掌兵的說法,但也沒有說掌兵之人就要事事鐵石心腸,跟大將軍齊名的春秋四大名將,不管是葉白夔還是顧劍棠,平時治軍領兵都十分平易近人。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真正心狠手辣的時候,也就是用兵的那些時候,這一點褚祿山就做得很好。”
徐鳳年輕輕望向南方。在那邊,有個人甚至做得比褚祿山更好。
五人牽馬下山,一直站在五人遠方的劉姓諜子依舊帶路,在山腳處,湊巧碰上一大隊從深山處走出的採石人,碎石鋪就的山路僅供三四人並肩而行,小料石材採石人層層疊疊捆縛在獨輪車上運往山外,大塊石料則擱置在驢車牛車上,還有許多采石人背石負重結隊而行。比起南詔紫檀楠木那些一寸一金的皇木還能以河流運輸,石材運輸要更加顯得笨拙。徐鳳年在要上馬出山的時候,看到一名白髮蒼蒼但身材高大的年老採石匠體力不支,背後那塊長條石料猛然傾斜,老人整個人就隨著石料摔倒在碎石路外,好在老人身體猶算健壯,並沒有傷筋動骨,就勢坐在地上,有些尷尬,苦笑連連。一名披甲佩刀的陵州採石督官睜隻眼閉隻眼,沒有像離陽境內那些官府狗腿那般趾高氣昂砸下鞭子,任由一名肌膚黝黑的年輕採石人偷偷停下腳步,遞給老人一壺烈酒,附近北涼士卒對此想要上前阻攔,那名副尉模樣的督官輕輕搖頭,用眼神制止了麾下士卒的上前。
只不過當徐鳳年走近時,七八名士卒都同時按刀,虎視眈眈。這座採石場,如今不對外開放,能夠進來的外人,都是跟官府親近且在拂水房那邊有著家世清白記錄的人物,畢竟大嶼洞天那幾座大小道觀還需要香火支撐。涼莽大戰已啟,祈福之人越來越多,最為富饒的陵州自然香火鼎盛,不論富人窮人,都要求一張平安符之類的,徐北枳就給陵州境內大大小小的道觀寺廟訂立了條不成文的規矩,以往不必上繳官府的香火錢,要十里抽二三四不等,如大嶼洞天這種身處禁地的香火錢,因為是官府網開一面,就要抽四,因此徐北枳在買米刺史之後又有了類似吃香刺史、扒皮刺史的“美譽”。還是劉姓諜子出面,那些負責採石運送的陵州軍卒才退回去,但眼神依舊戒備警惕。
那名喝了口烈酒的採石老人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披著裘衣的英俊公子哥,也不如何怯場,大概本來就是健談的人,主動笑著說道:“這位公子是去崇山觀燒香的吧,不是老兒給崇山觀說好話,那裡的姻緣籤真的很靈光,這些年老兒見了許多公子小姐許願後都還願來了。老兒那不像話的孫子,也是在觀裡求得中上籤後,果真給老兒找了個挺好的孫媳婦。如今陵州都說,除了武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