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t>
北涼百姓只知道清涼山北面住著一幫“山後之人”,是做什麼的,又是什麼身份,都無從知曉。清涼山的後山又被稱作背陰山,一直是禁地。一輛輪椅車緩緩下山,徐渭熊裹了件厚實的黑色裘子,雙指輕輕攏住領口,山腳有一小片藏青色建築,並不起眼,她自然知道真正的北涼機造局建在地面之下,常年燈火通明如白晝,當初離陽吞食春秋,墨家匠子為趙室出了死力,大濟蒼生後本想著可以功成身退,獨善其身,退隱山林做些學問,不過以趙家的尿性,加上離陽老首輔對墨家一直貶低為“春秋流氓第十國”,散佈於朝廷上下的數千墨子被屠戮殆盡,尤其是顧劍棠和幾位大將軍行伍中的墨子,幾乎都是一夜之間就從人間蒸發,連屍體都找不到,只餘下不足百人,在徐家的羽翼庇護下苟且偷生,其中以巨匠宋長穗跟楊光鬥兩位老人為尊,宋長穗精於兵器鍛造,楊光鬥長於攻守推演,都曾是老鉅子左祁連的得意門生。在守孝期間,身後推車的徐鳳年去機造局除了“追魂索命”,死皮賴臉向宋長穗師徒督促符甲的加緊打造,還有跟楊光鬥討教西線推演,徐鳳年對機造局不陌生,算不上什麼臨時抱佛腳,還是少年的世子殿下,隔三岔五就經常溜到機造局地下巢穴欣賞那裡熱火朝天的獨有景象,當初跟江湖仇家玩釣魚把戲,故意從王府流露出去的那幅“誤人子弟”的清涼山地理圖志,就出自於徐鳳年跟巨匠宋長穗的徒弟曹嵬兩人之手,靠著這幅地圖,想要進入清涼山然後靠近梧桐院,不難,可要想找到確切地點,就甭想了,可以說世子殿下跟曹嵬這兩人,都是禍害,肚子裡的壞水不相上下,少年時代,徐鳳年沒少被曹嵬仗著身手打得鼻青臉腫,徐驍要是想去機造局幫兒子找回場子,宋楊兩位老頭子一個抬起頭挖鼻孔一個斜著眼掏耳屎,一問三不知,反正想要在那座迷宮裡找到曹嵬那孩子,除非徐驍鐵了心要用兩三千甲士挖地三尺才行,不過後來徐鳳年學聰明瞭,收買了許多機造局的同齡人,合夥打壓曹嵬,一起攔路堵截套麻袋,這才算扳回幾局,總之徐鳳年跟稍大幾歲的曹嵬,關係稱不上如何融洽,還有點天生不和命中相剋的意思,只不過各有各的軟肋,比如說徐鳳年說想要陰險陷害誰了,或者說搗鼓一些天方夜譚的奇巧物件,曹嵬不管嘴上叨叨叨如何不情不願,真做起事情來比誰都手腳麻利。徐渭熊到了機造局門口,卻沒有進去,讓徐鳳年獨自走入,她則繞道而行,車輪沿著幽靜的青石板小徑,折回了清涼山向陽面。
徐鳳年熟門熟路走入機造局,暢通無阻,牆壁嵌有燈火的地道不斷向下延伸,好似沒有盡頭,機造局號稱能填下一座倒扣的清涼山,規模之大,可想而知,徐鳳年曲曲折折走了小半個時辰,穿過七座密室,十二條密道,才終於走到底層某處,視野開闊,有一座兩樓高的煉器爐,爐子四周架有十幾架梯子,距離爐子十幾丈,擺有一張書案,堆滿了字跡潦草的圖紙,桌底下也散亂無數,幾個面紅耳赤的古稀老人在那裡爭執不休,偶爾對著爐子指指點點,徐鳳年沒有打攪這幫老頭子的罵戰,走在爐子前,被火光映照得紅光滿面,這隻爐子名“鼎器”,來歷非凡,已經作古的棠溪劍爐,還在鑄劍的東越劍池風雪爐,比起這個,都是小巫見大巫,據說大秦得天下,收繳天下鐵器鑄就九鼎,用以鎮壓兩城三河四山,就是用這種墨家前輩打造的爐子,徐鳳年笑了笑,正在遐想時,被人跳起一拍腦袋,徐鳳年懶得轉身,一巴掌就把那不懂禮數的傢伙輕輕拍飛,背後立馬傳來一陣罵罵咧咧,徐鳳年自從練刀以後,身後這傢伙就老實許多,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姓曹的還是忍不住要挑釁幾下,然後就是這個下場。曹嵬揉著臉頰跟徐鳳年並肩而立,這個年輕男人身材矮小,輸人不輸陣,跟徐鳳年相處,喜歡踮起腳跟,可即便這樣,仍是要比徐鳳年矮半個腦袋。徐鳳年笑道:“聽說‘重孫’被你折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