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大馬營,我替兩百六十名死去兄弟謝你一句。”
胡魁一手負後,一手拍闌干,輕聲道:“青青黃黃,柙殺野羊。涼州大馬,死在他鄉。好,真是好,便是我這等粗野武夫讀起來,也不拗口。僅憑這兩句,哪怕你鬱鸞刀開口要跟我要一個四品官,明天就要上任,我也會心甘情願許了。馬踏青草黃沙,策馬殺羊吃肉,回首仍不見故鄉。這些淺顯東西,可能很多文人都寫得出來,只是他們不願寫而已。”
鬱鸞刀,殷陽鬱氏長房長孫,週歲抓鬮時,一手抓了一部《春秋》,一手扯住了一柄世代珍藏的絕世名刀“大鸞”,四歲作詩,名動天下,十四歲便獨身負笈佩刀求學上陰學宮,舉世側目。他也是此次士子赴涼中最讓離陽朝廷心疼並且惱火的一位年輕俊彥,為此鬱氏被趙家天子遷怒,在廣陵道上被打壓得十分悽慘。
鬱鸞刀低頭看刀,然後抬頭望向遠方,滿臉溫醇笑意,眼神堅毅說道:“胡將軍,我這趟來北涼可不是跟你求官來的,只是想親眼見一見世子殿下,便此生無憾了。我看不慣驕縱枉法的豪族豪閥,看不慣裝模作樣國子監,看不慣兔死狗烹的朝廷,唯獨看殿下順眼。我也想親口問一問殿下,若是有朝一日,北涼敵不過北莽百萬鐵騎,他徐鳳年敢不敢戰死沙場,敢不敢真的為中原鎮守西北大門,若是徐鳳年肯點頭,那將來的死人堆裡,就多我一個鬱鸞刀!我輩書生,太平盛世求功名,亂世讀書,以死為百姓換太平而已!”
胡魁平靜道:“怕只怕你們讀書人眼高手低,紙上談得一手好兵,紙下就是草包一個。”
鬱鸞刀聽了涼州刺史這番很煞風景的言辭,反而哈哈笑道:“我也怕這個啊,所以閱兵校武過後,便要去投軍,做一名卒子,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一遛便知。只是一路行來,見多了不似江南女子婉約的北地佳人,高大頎長,性格豪邁,很對胃口,死前總要娶個這般高挑的媳婦才不負此生,方才不負北涼行。鬱鸞刀在這兒沒有什麼長輩,跟女子家裡投貼時還望胡大人代勞?”
胡魁不置可否,說了句更加不吉利的話,“我胡魁沒有別的大本事,就是收得一手好屍。你鬱鸞刀要是哪天死了,我替你收屍便是。”
頂樓許多士子都在樓內站著,沒資格來到廊道憑欄而站,見到這位鬱氏長孫既能到經略使大人那邊湊熱鬧,還能跟涼州將軍胡魁“相談甚歡”,都眼紅得緊,聽著鬱鸞刀的笑聲,有些刺耳。他們哪裡想得到這位名門子弟來北涼是一心求死來了。
雪花稀稀疏疏落下,有漸長趨勢,北涼苦寒,只要下了雪,就徹底剎不住了,註定就是一場不眠不休的鵝毛大雪。鬱鸞刀伸出一隻手,去接住雪花。他的五指白皙修長,想來若是他在富饒的廣陵道,不論撫琴捧書,還是棋枰落子,都很能讓女子心儀。胡魁嗅了嗅,還有半個時辰,就該校武大閱了。他本就是一等一遊弩手出身,有許多匪夷所思的駁雜技藝傍身,其中就有聞氣斷時的本事,比起憑藉經驗觀測天色來判定時辰還來得精準,至於脫胎於道教山澤通氣的道理,攜帶蓬艾挖坑燃燒,以此望氣打井找水,更是北涼軍必須精通的旁門功夫,徐家鐵騎在春秋初定時,之所以讓趙室忌憚得寢食難安,確實不是沒有理由,徐驍麾下不但猛將如雲,精於旁門左道的“散仙”匠人,一樣讓離陽其餘幾位大將軍難以望其項背。
胡魁突然伸手指向校武臺,意氣風發,笑著說道:“鬱鸞刀,半個時辰以後,不妨睜大眼睛看一看,那兒會有誰!你便知道北涼三十萬鐵騎,是否扛得住北莽百萬騎!”
西邊的武樓,低了文樓一層,這讓一大幫子被離陽朝廷罵作北涼老匹夫的年邁武人,都不約而同聚在一起跳腳罵娘,都說肯定是他孃的世子殿下的餿主意,否則大將軍才不至於如此打他們這些部下的老臉!北涼山頭林立,除了燕文鸞和鍾洪武這兩個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