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還是韓生宣離宮之時有所“遺言”於君王?趙思苦扯了扯嘴角,望向對面那尊如同泥塑菩薩的世上天人,欲言又止,這麼多年的謹小慎微,終於還是讓老人沒有自言自語,趙思苦,思苦?老貂寺嘿嘿一笑,這麼多年最怕什麼,最怕自己說夢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有何難?難就難在說真話啊。
趙思苦本以為這輩子也就老死,帶著滿肚子隱秘閉眼,沒料到臨了,小主子效忠的北涼竟然悄無聲息傳遞了一個訊息,是個不起眼的宮女傳的話,趙思苦毫不懷疑,訊息分言語兩截,前一段是小主子當年離別之際說過的話,天知地知趙長陵知道趙思苦知道,這之後大概就是陽才趙長陵託付給陰才李義山之流了。趙思苦陷入沉思,他出身的綠亭趙氏,那可是曾經的春秋十大豪閥之一,只是不知身為嫡長孫的趙長陵放著好好的家業不去繼承,反而投靠了徐家,可以說,沒有趙長陵的家世支援,人屠徐驍絕對不能那麼快從離陽大批將領中脫穎而出,趙思苦對綠亭趙氏不存在什麼以死效忠,只是清晰記得小主子的風采,以及對他的迴護和知遇之恩。趙思苦能做的,就是把南下詳細路線以及武備底細交付北涼。心底那個秘密塵封二十年後,如啟封了一罈老酒,一飲而盡,一吐為快。
趙思苦習慣性伸出兩根乾枯手指,擰著眉毛,他實在想不透北涼拿什麼來爭奪這位天人,鑰匙有兩柄,分為開封兩事,開啟之法,在他趙思苦手上,如何重新封鎖高樹露,則在暗處的練氣士那邊,北涼即便得手,那也不過是得了一顆天大的燙手更燙心的山芋,誰都不清楚高樹露在四百年後醒神過來要做什麼,開山符一旦撕去,誰能“封山”,才算勉強能與高樹露說上話,否則一個殺絕天下高手的瘋子,他會樂意聽人說半個字的廢話?趙思苦望向席地而坐神情恬淡的中年人,輕輕說道:“我這老閹人被師父取了個思苦的名字,這麼些年除了勾心鬥角有些累,倒也談不上苦不苦的。你高樹露給說成是忘憂天人,所謂忘憂,咱家聽說用佛門的講法,不過是自封六識之外再封了兩種,才得自在。這樣的自在,咱家是淤泥缸子裡打滾的大俗人,無法想象,只是咱家想啊,給人那麼多位道教真人封山了四百年,如何也談不上忘憂二字吧?唉,罷了,雖說你見不得聽不得,咱家也不想落井下石……”
老貂寺碎碎念。
尖銳的鳴鏑驟響。
趙思苦非但沒有驚懼,反而有些解脫。老人就是好奇北涼拿什麼來叫陣,雖說這邊已是京畿南境邊緣,可要說北涼在這裡有一支數千兵馬的伏兵,哪怕是臨時策反,那也都太可怕了,這已經無異於間接造反。
真相一定讓老宦官,離陽,乃至於北涼都措手不及。
視野所及的驛路盡頭,唯有三騎,左手一騎是個瘦小年輕人,有著北莽男子的粗糙輪廓,盯著對面浩浩蕩蕩的兩百騎,眼神灼熱,嘿嘿一笑,中原有句話說得好,狼行千里吃肉嘛。
右手一騎提了根斷矛。
居中一騎是位容貌陰柔的白衣人,神逸非凡。
護送高樹露南下針對曹長卿的馬隊不停,繼續策馬前行。老宦官掀起車簾子一角,輕輕哦了一聲,原來是逐鹿山的魔頭,趙勾有檔案記載擋下過無用和尚的白衣人,正是那既是北莽也是天下第一魔頭的洛陽,只是不知怎的就是入主了逐鹿山。至於身邊兩騎,趙勾那邊也沒有半點風聞。
大秦失鹿,八百年了。
背對高樹露的老宦官自然沒有發現身後那位封山之人,似乎微微睜了睜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