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沒幾年好活了,能到北莽走幾座城鎮是幾座,與你們北莽人好好說說咱們未來的北涼王,好叫你們北蠻子睡不踏實,哈哈。老頭兒大不了就挨幾頓罵吃幾頓打,死不了。真死在北莽,比起當年那些馬革裹屍的老兄弟,也不差了。”
老人回過神,愧疚笑道:“這位飛狐城公子哥,老頭兒胡言亂語一通,莫要介意,這頓酒喝得上頭了。”
徐鳳年搖了搖頭,用北涼腔調微笑道:“老先生,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北涼人?”
說書人一愣,心思百轉,猜測是來北莽做買賣的北涼商賈子孫,但小心謹慎起見,也放低聲音,笑容發自肺腑,說道:“難怪了,怪不得公子說他鄉遇故知。放心,老頭兒知道輕重,今天只當是與一位飛狐城的公子哥蹭了壺好酒喝。”
徐鳳年笑道:“要是以後說書惹惱了小肚雞腸的北莽人,老先生大可以罵幾句北涼王與北涼世子,不打緊的,天大地大,活著最大。你孫女尚未找到好男人,還靠著老先生說書掙錢呢。”
說書人搖頭道:“罵什麼,大將軍這輩子沒做過一件虧心事,老頭兒罵大將軍,到了地底下還不得被老伍長他們給白眼死。世子殿下也不捨得罵,以前瞎了眼,罵了那麼多,再多罵一句,老頭兒死得不安心。老頭兒孫女,既然生在了老宋家,就是這個命,沒啥好抱怨的。”
捧著琵琶的小姑娘柔柔一笑。
認命而坦然。
徐鳳年放下酒杯,輕聲道:“老先生,若是信得過,可否將你孫女手中琵琶借我試試絃音?我家二姐尤其擅長武琵琶,我天賦比不得她,不過耳濡目染,還算略懂一二,興許能與小姑娘說些淺顯見解。”
老人笑道:“這有何捨不得的。二玉,遞給公子。”
徐鳳年笑了笑,“勞煩姑娘把擦琴布一同給我。”
小姑娘臉一紅,站起身後小心遞出這隻心愛琵琶。
徐鳳年細緻擦過琵琶後,正襟危坐,想了想,右手四指齊列,由子弦至纏弦向右急速撇進如一聲。再回撤三指,僅用右手食指自纏弦自老中子三絃次第彈出。
一撇一掛。
彈了多年琵琶的小姑娘眼前一亮。
這架琵琶只是最下品的白木背板琵琶,與那些紫檀紅木花梨木製成的上品琵琶差了太多,遠達不到強音可達兩三里以外的國手境界,徐鳳年依次將掃摭分勾打輕輕演示一遍,這才抬頭對站在身邊的小姑娘笑道:“就白木琵琶而言,音質算好的了,若是銀錢允許,可以稍稍補膠,老先生說書內容尤其苛求琵琶的脆爆二項,還有第一弦已是離斷絃不遠,不過在我看來,既然是彈琵琶給看官們欣賞,彈斷琵琶弦也是一樁所有人都會喜聞樂見的美事,大可不必忙著換這第一弦。我再與你說一些南派大國手曹家琵琶的技法,你能記住多少是多少……”
一個說,一個聽。
目盲老人淺飲慢酌,優哉遊哉。
有聚終有散,徐鳳年教完了被公認已是幾近絕傳的曹家技法,就起身告辭,牽著陶滿武的小手離開茶坊。
小姑娘捧回琵琶,喃喃道:“爺爺,這位公子是誰?”
老人喝了最後一口酒,臉色紅潤,笑道:“大概算是萍水相逢的好人吧。”
年邁說書人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他曾面對面,與北涼王說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