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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熟練挑弦的雙手,偶爾猶豫遲疑,偶爾急切震怒,他彈奏的樂曲一如既往的好聽,一如既往的無愧於那把唐代琵琶。
但是,絃音裡缺少了紀念曲該有的蓬勃朝氣。
排練結束,厲勁秋伸手敲了敲舞臺木質地板。
他在舞臺旁仰望鍾應,你的琵琶裡,好像多了很多憂鬱。
鍾應抱著琵琶,欲言又止,最終嘆息道:厲先生,其實我在為一件事情發愁。
什麼?厲勁秋的眼睛忽然亮了,他就喜歡鐘應發愁。
說來我聽聽,也許我能幫上忙?
鍾應見他如此熱情主動,心情確實好了一些。
他抱著琵琶走下臺,鄭重的把琵琶放好,才閒談一般說道:我很不會跟人聊天。你說,要是和一個奧地利人聊天,應該選什麼話題最好?
鍾應可以毫無壓力和負擔的跟人講述遺音雅社、講述古琴琵琶、講述沈聆楚書銘。
他卻不知道該和奧地利人楚慕,聊什麼話題合適。
厲勁秋聽完就笑出了聲。
這裡可是維也納,你說聊什麼?
他笑著伸手撐在觀眾席椅背,偏頭看著鍾應,覺得這位音樂天才提出了一個很傻的問題。
莫扎特在這裡寫下了《費加羅的婚禮》,海頓獻出了《皇帝四重奏》,貝多芬創作了他的英雄命運田園月光,還有舒伯特,他用天鵝鳴叫出了《冬之旅》。
奧地利就是維也納,維也納就是奧地利。
這裡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塊地磚,都藏著音樂的靈魂。只要你談論音樂,任何一個奧地利人都會熱情的和你從早聊到晚,將你視為此生唯一的摯友!
厲勁秋說得極為自信。
偉大而歷史悠久的音樂之都,留下了西方音樂巨匠的足跡。
那些記載在書本上的偉人,生活在這片土地,創作出震撼世界的名曲,維也納和他們的名字緊密相連,再沒有比音樂更適合的話題。
鍾應聽得眼睛閃爍著光芒,看厲勁秋的視線,就像看一位大救星。
除去中國文物和中國琵琶,他似乎找到了更好和歐洲人溝通的訣竅。
他忽然想起來了。
楚慕冷漠刁鑽的說話風格,和厲勁秋極為相似。
鍾應低落的情緒頓時高亢,他崇拜的看著厲勁秋,問道:
厲先生,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厲勁秋笑得溫柔,在鍾應身上他總有無盡的耐心。
當然!
我因為不會聊天,不小心得罪了一個奧地利華人。
鍾應坦然的說出自己對楚慕的評價,他會用排簫吹《新年好》,也聽得懂《春江花月夜》。但是,我只懂民樂,沒法和他好好溝通,惹得他生氣了,所以想請厲先生陪我一起再去找找他。
說著,鍾應趕緊解釋,我想和他道歉,我也想請厲先生陪我,和他好好聊聊維也納的音樂!
聊聊音樂倒是沒有關係。
厲勁秋這輩子最喜歡跟人聊音樂,對方正好是懂民樂、還懂琵琶排簫的西方音樂家,他聽著也有些興趣。
可是,他仔細端詳鍾應,這世上恐怕沒有比鍾應更加乖巧懂事的年輕人,又那麼有天賦,怎麼都不像會得罪人的樣子。
他認真寬慰道:我聽你說的這些,好像那個奧地利華人不是什麼壞人,他應該不會生你的氣。
然而,鍾應凝視他,一臉自己有罪有錯的可憐模樣。
他確實生氣了。
這事沒辦法一句話解釋清楚,鍾應卻非常肯定的說道:可我想請厲先生跟他聊天,不僅僅是因為你懂維也納,更是因為我覺得你們很像。
我們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