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訓道:“治病,一個人只能醫治少數人;但治國,卻能讓更多的人避免水深火熱。李先生可贊同?您身懷治病治國之術,何以存小義而舍大義?”
李玄衣對著黃河哈哈大笑:“治國之術?做官可不是有德有道就行的,我不適合做官,無能為力,只要取小義獨善其身,沒有我李玄衣,世上還有黃玄衣、姚玄衣……術業有專攻,各司其能罷鳥。”
笑罷,李玄衣轉過身看著薛崇訓道:“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如果我真想入世,也不會輔佐衛國公或者太平,太子才是國家之福。哈哈……衛國公,我奉勸您一句,這做官啊,和做郎中一個道理,術用得再好也是末,別忘了‘仁義’二字,這才是本。當年魏徵有句話‘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現在老朽把這句話送給你,好心的。”
薛崇訓沉吟不已。李玄衣又道:“掌印的人,誰不是飽讀詩書典籍?我中國典籍似海,翻開每本書,字裡行間無一不透著‘仁義’二字,您說世人怎麼就看不到呢?”
第三章 不平
“西日下山隱,北風乘夕流。燕雀感昏旦,簷楹呼匹儔。鴻鵠雖自遠,哀音非所求。貴人棄疵賤,下士嘗殷憂。眾情累外物,恕己忘內修。感嘆長如此,使我心悠悠……”
薛崇訓剛出艙門,便看見張九齡長身站在船頭,仰頭吟起詩來。“眾情累外物,恕己忘內修。”這一句薛崇訓聽得最是真切,心道:他莫非是想著那些為非作歹的斜封官才有此感嘆?
只見船頭的張九齡一臉的惆悵,但惆悵中的神情卻透著堅定。那堅定的東西就是胸中的抱負吧?匡扶宇內,平治天下。這是很多有信仰的文官共同的抱負,或許張九齡也是懷著這樣的理念。
平治天下,可能很多人的想法是大功之日衣錦還鄉,留得身前身後名,留得青史萬代傳;也有的人是為了建功立業獲得食封千戶萬戶侯;當然也有人是懷著大慈大悲之心,憐憫黎民百姓。
不管是出於何心,也不管是不是有時代侷限,薛崇訓心裡其實是很敬佩他們的。起碼有追求有目標、信一些東西不是,哪像後世,多少人只是口上唱得好聽而已。
薛崇訓自己就覺得比較慚愧,他細想之下,不認為自己能達到這樣的境界……當然有時候會感動,不過想的說的,能和做的比嗎?真要人犧牲到嘴的利益,甚至犧牲性命,只為了一個義字,他自問做不到。
……運糧船隊過了三門砥柱,薛崇訓留在岸邊的十來個侍衛也接上了船,然後和熟人們告別,因為隨同運糧船隊的那些人是西去,而薛崇訓要東去洛陽,分別在即。薛崇訓只等船行到大路旁就下去從陸路繼續趕路。
天氣很好,大家都在甲板上寒暄著說話,張家叔侄多次感謝直不必言。
這時黃河西邊迎面有艘小船航行過來,薛崇訓無意中看了一眼,也沒怎麼注意。卻不料就在這時,忽然“嗖”地一聲,冷不丁一支箭羽破空而來,甲板上的一個人捂住脖子便一頭栽下水去,“撲通”的落水聲讓眾人都震驚了。
“有河匪!快敲鈴!”有人大喊了一聲。
方俞忠衝了上來,護住薛崇訓回到躲進了船艙。甲板上的人紛紛找地方躲,一時慌亂不已,這些被徵運糧的富戶,多是良民家,雖然僱有一些會拳腳的壯丁保護,小股匪患還能應付,但真遇到大事真是夠看不夠用的。
這時對面小船上有人大聲喊道:“前面封了,你們過不去,想活命就乖乖聽令,先把船靠岸。聽咱們的,咱們就只為財,不殺生!”
幾個當頭的人聚到了船艙,人心惶惶的,有人指著河岸上剛剛出現的一群土匪說道:“起碼上百持械河賊,都是亡命之徒……而且這幫人竟敢動朝廷糧船,鐵定不只這點人。要是惹惱了他們,不得死傷無辜麼?張家的,你快拿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