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小鎮西面的群山之中,李希聖帶著一個書童模樣的少年,各自手持一根竹杖,一起涉水越嶺,走向那座落魄山。
少年名叫崔賜,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家住小鎮袁氏祖宅,卻不是袁家人。
李希聖除了手持便於行走山路的竹杖,腰間還懸掛著兩塊木片合在一起的桃符,古樸素雅。掛在他腰間,再合適不過了。
他如今在龍尾郡陳氏開辦的學塾當中擔任助教,尚無名聲,遠遠不如那些享譽四方的大儒文豪,故而還擔不起夫子先生的稱呼。但是學塾孩子們卻最喜歡他,喜歡聽他講述那些精彩紛呈的奇人異事。崔賜更是如此,不惜死纏爛打,終於讓他答應做自己的先生。
崔賜天生對萬事好奇,問道:“先生,道家聖人有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這可如何是好?”
李希聖在想著事情,一時間沒有答覆。
崔賜早已熟悉先生的神遊萬里,繼續自顧自問道:“那位聖人又言:‘人生天地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分明是佐證前者,如何是好啊?”
李希聖終於回過神來,微笑道:“所以要修行啊,每跨過一個門檻,就能夠長壽十年百年,就能夠看更多的書。”
崔賜還是覺得沒有完全解惑:“可咱們儒家雖然也推崇修行,讀書更多是為了入世,為了讓這個世道更好,從來不似道家那般,只追求個人的出世和證道,這又如何是好?”
“不精不誠,不能動人。”李希聖笑著說了八個字,站在原地,眺望四周景象,山清水秀,然後又說了八個字,“腳踏實地,自然而然。”
崔賜聽到“自然而然”四個字,就自然而然想到了在東寶瓶洲無比興盛的道家。他嘆了口氣:“我在一本書上看到,說亂世,道家下山入世救人,佛家閉門敲木魚;治世,道家上山自修清淨,佛家開門收銀子。先生,聽上去道家真的不錯唉,佛家和尚就不怎麼樣了,難怪他們在咱們洲不吃香,佛法不興。”
李希聖搖頭笑道:“這只是某些讀書人的憤懣偏激之言,不是全然沒有半點道理,只是道理說得少了,以偏概全,反而不美,不如不說。三教能夠立教,當然各有各的厲害之處。而且三教的道統都很複雜,開枝散葉很多,脈絡駁雜,所以你想要認清楚三教宗旨,就一定要追本溯源才可以評價一二,不要略知皮毛就信口開河,見著了一個或者幾個壞道士壞和尚,就一棍子打死所有,這樣很不好。”他望向遠處一座大山的山頂,“三教有辯論,會有三人各自闡述立教根本,三方道理之深遠幽微,旁人無法想象,所以最為兇險。”
崔賜疑惑不解:“先生,三個人各自說話,怎麼就兇險了?”
李希聖從高處收回視線,平視望向遠方,微笑道:“既然是辯論,你除了知道自己教義之長短,還需要了解別人之優劣,才可以成功說服對方二人,認可自己的道理。如此一來,就會有人在鑽研別家學問的時候,或幡然醒悟,或如被當頭棒喝,辯論還沒開始,就乾脆已經改換門庭,走上一條別家道路了。”
崔賜一知半解,迷迷糊糊。
李希聖笑道:“先別想這麼多,向前走著。”
崔賜使勁點頭,忍不住又問了個問題:“先生,我們進山到底是為啥?”
李希聖回答道:“因為我覺得有件事情,有些人做得很不對。既然是錯,就不能一錯再錯了。我需要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崔賜笑容燦爛道:“先生總是對的!”
李希聖搖頭道:“書上那些經久流傳的寶貴道理,不管是哪一教哪一家的,都不可落在空處。”
見崔賜有些猶豫不決,李希聖調侃道:“今天你還可以問最後一個問題。”
崔賜雀躍道:“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