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桂花島山腳渡口處,陳平安輕輕跨出一腳,便踏上了倒懸山。
桂姨事先就跟陳平安說,桂花島靠岸的那一刻,就是渡船最繁忙的時分,解除安裝那些來自寶瓶洲、俱蘆洲和桐葉洲的貨物,不能有絲毫差錯,否則老龍城范家的金字招牌就要砸了,所以她和老舟子以及馬致三人,需要親自盯著每一手貨物交易,沒辦法帶他去倒懸山客棧下榻。原本桂姨想讓金粟領著陳平安,去往那間與桂花島世代交好的客棧,被陳平安婉拒了,惹得金粟心中微微埋怨。
正鬱悶的金粟,看到那背劍少年朝她咧嘴一笑,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金粟狠狠瞪了他一眼。少年跟桂夫人、老舟子和馬致揮手告別,似乎不敢和金粟進行眼神對視,轉身快步跑向渡口。看著少年落荒而逃的背影,金粟忍不住笑了起來。
陳平安行走在人頭攢動的人流之中,深呼吸一口氣。
終於到了。
不是隨時隨地都可以透過倒懸山去往劍氣長城。除了一枚進入倒懸山的青木通關牌外,需要再過一關的桂花島的百餘人多領了一枚玉牌,同時他們被告知在三天後的子時通關,一炷香後就要輪到下一撥人,過時不候。
陳平安走下船,腰間懸掛著那枚只篆刻有一個“涯”字的白玉牌。桂姨告訴他,倒懸山上風景各異,商鋪林立,趁著這三天工夫,可以多走走,若是相中了心儀的法寶器物,手中錢財不夠,可以跟客棧掌櫃借,十枚穀雨錢以下,那個掌櫃都會答應,而且按照老規矩,記在桂花島賬上。
山崖畔的這座渡口,名為“捉放渡”,此名源於渡口附近一個歷史悠久的古亭。古亭上懸掛著匾額“捉放亭”,這是某一脈道統前任老掌教的親筆手書。
倒懸山上有九個建築隸屬於此方天地的道家,其餘高樓、庭院、商鋪等地皮,早已賣給八方來客。這九個建築是分別屹立於倒懸山八方的捉放亭、敬劍閣、上香樓、雷澤臺、靈芝齋、法印堂、師刀房、麋鹿崖,以及中央的孤峰。
道祖二弟子這一脈道統,無論是地盤大小,還是徒子徒孫的人數,相較於方圓百里有餘的倒懸山,都不算太誇張。
“陳公子,陳公子。”有人在陳平安背後急切地嚷著。陳平安回頭一看,是那個自稱劉幽州的綠衣少年。劉幽州一路小跑到陳平安身邊,問了一連串問題:“陳公子,你在倒懸山上住哪兒?有約好的地方嗎?沒有的話,不如去我那邊?我家在這邊有棟宅子,靠近一個叫敬劍閣的地方,據說宅子還挺大。我一直想要謝你呢,不如給我個機會?”
陳平安搖頭笑道:“不用,桂花島幫我安排好了,去鸛雀客棧住。”
劉幽州一臉失落,仍是不願死心:“這樣啊,那回頭我能找你玩嗎?我是第一次來倒懸山,要好好逛逛,咱們一起唄?”
陳平安愣了愣。
老嫗無奈道:“少爺,萍水相逢,你便如此熱絡,不合情理。別說是陳公子不敢答應,便是換成我,也不會點頭。”
陳平安笑著不說話。
那少年神色黯然:“好吧,陳公子,我住在猿蹂府,你要是沒事的話,可以去找我,到時候就說是我劉幽州的朋友。”
陳平安點頭道:“這個沒問題。”
陳平安、劉幽州和老嫗同時轉頭,一個姿容動人的“女子”站在三人附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老嫗蒼老臉龐上滿是笑容,如枯木逢春,和顏悅色地問道:“這位小仙師,可是有什麼難處?”
那“女子”對老嫗視而不見,盯著陳平安,“喂”了一聲:“你能不能借我一枚穀雨錢?我以後還你三五枚便是。”
陳平安遞過去一枚穀雨錢,那人接過錢,笑著離去。
劉幽州輕聲道:“陳公子,是你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