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剝落山避暑娘娘府邸處的兩人就像走入了一場勝負難測的棋局,有三種選擇:一、雙方往死裡打一場,只有一方得利,輸的極有可能身死道消。二、一方退讓,比如陳平安選擇承擔斬殺避暑娘娘的後果,或是那書生得了便宜不賣乖,不將髒水潑在陳平安頭上。三、兩人各退一步,攜手離開這盤剝落山棋局,也就是所謂的你講一講江湖道義,我講一講和氣生財,雙方一起掉轉矛頭,指向其餘五隻妖物。
陳平安問道:“你不是妖,是鬼蜮谷黑吃黑的陰靈?”
書生拍了拍袖子,沒好氣道:“活人,大活人!一身純陽正氣如假包換。先前降妖的手段不過是嚇唬你的旁門術法,行走江湖,沒點遮掩身份的手段怎麼成?”
陳平安問道:“那我們這就結盟,一起就近去找那位闢塵元君的麻煩?”
書生眼神古怪。陳平安瞥了眼地上避暑娘娘的白骨,有些瞭然:是自己不上道了,有點洩露馬腳的意思。避暑娘娘既然已死,這座剝落山洞府豈會沒有點家底,哪有入寶山而空回的道理,一看就不是個擅長打家劫舍的修士。
陳平安轉移話題,笑問道:“你這麼處心積慮,想必熟知廣寒殿的寶庫秘藏,此山收穫,你我五五分賬,如何?”
書生搖頭道:“在這剝落山,三七分,你三我七。你不過是蹲在牆頭看戲,給你三分利,不少了。其餘山頭殺妖之後,看各自本事高低和出力大小,再做定奪。”
陳平安搖頭道:“四六。”
書生猶豫不決,最後露出一副忍痛割愛的表情,指了指地上那具骨架,道:“避暑娘娘的白骨雖然不是鬼物陰靈的那種白玉骨頭,可在鬼蜮谷汲取日月精華近千年,早已淬鍊得比地仙的金枝玉葉還要略勝一籌,十分珍惜,送給你後,我們再三七分,江湖道義,很夠了吧?”
陳平安譏笑道:“這麼燙手的玩意兒,我收下後,等於是往自己褲襠上抹黃泥巴,難道不更應該四六分賬嗎?”再者,山澤精怪最珍貴之物自然是妖丹,想必已被那書生囫圇吞下,早早佔了最大的便宜。
書生故作恍然,一拍腦袋,歉意道:“是我失策了。行吧,那就四六分賬,這具白骨留在這邊便是。走,我帶你去剝落山寶庫搜刮珍玩秘寶。入口就在避暑娘娘那張鴛鴦榻下,這隻母蛤蟆修為不高,可是仗著姘頭的賞賜,以及其餘五隻妖物的處處相讓,還是得了不少寶貝的。”
書生率先走入正屋大門。陳平安將劍仙背在身後,躍下牆頭,跟隨書生,只是一揮袖,便將白骨收入了咫尺物。
書生停步轉頭,一臉驚訝。陳平安微笑解釋道:“若是不小心給剝落山精怪瞧見了豈不是壞事,到時候打草驚蛇,誤了我們接下來的殺妖大業,我還是先收起來為妙。”
書生氣笑道:“那我還得謝謝你?”
陳平安置若罔聞,環顧四周。這間極其寬敞的閨房內不乏奇珍異玩,不過脂粉氣重了些,壁畫盡是些不堪入目的春宮圖,尺幅極大,得有一丈高。所幸畫中男女不過棗核大小,既有帝王淫亂宮闈,也有勾欄青樓的春宵一刻,其中一幅竟然男女身穿道袍,男子仙風道骨,女子神光盎然,似是神仙道侶在修行房中術。這些畫卷上還有密密麻麻的小楷旁註,大概就是朱斂所謂的神仙書?
書生一腳踹在那張巨大鴛鴦榻上,用了巧勁,鴛鴦榻滑出數丈竟是毫無聲響。他蹲在地上,地板上鑲嵌有一塊光亮如鏡的圓形精鐵,大如水盆。他低頭凝神望去,似乎在破解機關,忽又轉頭望去,氣不打一處來。好傢伙,他算是領教了何謂賊過如梳,兵過如篦。那個頭戴斗笠的青衫遊俠,別說是那六幅暗藏修行玄機的神仙圖,竟是連避暑娘娘梳妝檯上的瓶瓶罐罐都一股腦兒收入囊中。咋的,這輩子沒見過錢啊?
只是書生很快轉過頭,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