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黃國是北地小國,不毛之地,朝野上下都窮,以至於君王都沒辦法派遣官員按時祭祀五嶽神祇,所以就有了禮、戶兩部官員不上山的說法。
可能是朝廷不夠禮敬五嶽山主的關係,加上地方祠廟稀疏,香火不盛,槐黃國市井鄉野常有妖魔作祟,故而常有別國真人、高僧遊歷山水,救民於水火。只不過這些在地方上頗為吃香的高人,從來走不進槐黃國的真正權貴門庭,後來乾脆就直接繞開京城,省得碰一鼻子灰。
這天,槐黃國與南邊銀屏國接壤的邊境關隘,有一名頭戴斗笠的白衣書生遞交了通關文牒,進了邊城,遊逛了一圈,在一處集市天橋,坐在竹箱上,啃著剛買來的蔥油餅,與當地百姓和一些生意做得不大的行腳商賈一道,聽那說書先生講述一些神神怪怪的故事。說書先生已到古稀之年,不承想中氣卻足,扯開嗓門能震天響,正唾沫四濺,說那步搖郡先前出現了一隻絕頂兇悍的大妖盤踞山頭,一到夜晚就化作黑煙潛入郡城,專門擄掠黃花閨女,官府根本無法阻攔。一位郡守老爺邀請而來的老真人設壇作法,只見那原本月明星稀的夜空突然暴雨雷鳴,轟一下,就有一道雷電砸入了大妖隱匿瘴氣橫生的那處山頭。事後有膽大樵夫循著動靜入山一看,竟是一條粗如水井的大蛇給大雷活活劈死了,山坳當中骷髏遍地,應該都是那些不幸的女子,著實是可惜了。
聽者人人倒抽一口冷氣,毛髮直立,背脊發涼,那個身穿雪白長袍的遊學書生亦是跟著旁人一驚一乍。
叮叮咚咚,有聽眾上前帶頭給了賞錢,後邊有人陸陸續續掏腰包,丟了些銅錢在大白碗裡。說書先生瞥了眼碗裡的收成,撫須一笑,夠買兩壺酒了。最後,說書先生又講了玉笏郡亦有妖魔作怪,無法無天,只可惜此郡的太守老爺是個守財奴,既無人脈關係,又不願重金聘請真人、仙師下山降妖,玉笏郡百姓實在可憐,被糾纏得雞飛狗跳。所幸作祟妖魔雖然肆無忌憚,但是道行不高,遠遠不如那個被天雷劈殺的步搖郡蛇妖,不然真是人間慘事。
老百姓喜歡的是熱鬧,便有漢子詢問那玉笏郡妖魔到底是何方神聖,說書先生便娓娓道來,說郡城有白衣吊死鬼,喜好嚇唬更夫,深夜敲人門扉,使得郡城夜間無人膽敢出門。荒冢狐兔也經常出沒,還有妖冶婦人花枝招展勾引男子,汲取精元。又有一夥凶煞厲鬼趕跑了寺廟僧人,鳩佔鵲巢。渡口一綠衣少女也會以河水為宅,興風作浪。
有人便不信,說銀屏國與槐黃國一向安穩,已經好幾百年不見精怪妖邪,怎的如今一股腦全冒出來,肯定是吃飽了撐著的傢伙故意裝神弄鬼騙人錢財。
說書先生吹鬍子瞪眼睛,說自己便親眼見著了那步搖郡蛇妖屍體與那渡口綠衣水鬼的慘白麵容。聽眾嗤笑不已,皆是不信。
說書先生環視一圈,最後看著那個剛吃完蔥油餅的白衣書生,伸手一指:“這位外鄉遠遊的讀書人定然見多識廣,你們問問他,世間到底有無鬼魅精怪。讀書人,哪怕你不曾親眼見過,聽說過的也作數嘛。”
眾人齊齊望向戴斗笠的年輕人,那人搖頭道:“不曾見過,也不曾聽過。”
噓聲四起。說書先生一看不妙,趕忙收起大白碗唸叨:“收攤了收攤了。”他孃的,讀書人沒一個好東西,不捧個錢場也就罷了,捧個人場都不會,一看就是個沒半點希望金榜題名的。
攤子一收,聽眾看客也就散去,說書先生狠狠瞪了眼那負笈遊學的外鄉書生。
陳平安笑了笑,站起身,背好竹箱,劍仙、養劍葫和玉竹扇都在裡頭,他手中就只有那根青翠欲滴的行山杖。這一路行來,行山杖已經煉化完畢,他同時在袖子裡藏了幾張普通材質的黃紙符籙,都是陽氣挑燈符、滌塵符和破障符這些《丹書真跡》上的尋常入門符籙。
他走到說書先生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