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水山莊外小鎮的一座酒樓的二樓,在靠窗位置,一老一少相對而坐,吃著火鍋,桌上擺滿了菜碟,春筍、黃喉、羊羔肉、鵝腸、鴨血……當然還有兩壺好酒,以及一碟自己配置的鮮辣醬料,紅燦燦的,能讓不吃辣的人頭皮發麻。陳平安其實原本不怎麼吃辣,但是熬不住宋老前輩在旁勸說,說酒樓有不下七八種各色自制辣醬,少了一種都是憾事,陳平安這才硬著頭皮全往碟子里加了一勺子。
由於宋雨燒從不在山莊和小鎮以真實身份露面,所以那個胖嘟嘟的酒樓掌櫃,不知道他是梳水國劍聖、劍水山莊的老莊主,只知道這個姓宋的老哥,是個懂吃的行家,不會辜負他的火鍋和好酒。掌櫃一見到老人帶著朋友登門,就很開心,親自帶他們上了二樓,挑了個好座位,從頭到尾上菜端酒都不用店裡夥計,全部是掌櫃自己親自動手。
陳平安吃得滿頭大汗,滿臉通紅,可是敵不過美食當前啊,再說了,這次是自己結賬,不盡量多吃一點,陳平安心裡不得勁兒。
放開肚子吃的少年吃到扛不住辣的時候,還會傻乎乎去喝一口酒,辣上加辣,真是欲仙欲死,可就是不願放下筷子,死死盯著火鍋裡馬上可以下筷的食物。宋雨燒看著心情大好,比起以往來此獨坐獨飲,老人下筷子其實要快了很多。
宋雨燒拿起一杯酒,不再以“老夫”自稱,突然說道:“陳平安,其實按照老規矩,我不該出現在水榭裡。武夫破境,就跟山上練氣士閉關一樣,最忌諱外人旁觀。所以我自罰一杯。”老人一飲而盡杯中酒。
陳平安趕緊拿起酒杯,使勁嚥下嘴中食物,也陪著喝了一杯,而且又倒了一杯,回敬老人:“如果不是老前輩,我今天肯定連四境的門檻都跨不過去。我應該敬老前輩一杯酒。”
老人也跟著喝了一杯酒。宋雨燒望向窗外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流,偶爾眼神會停留片刻,其中有人在與他對視之後,臉色微變,迅速低頭。
宋雨燒微微一笑,收回視線:“我當時之所以去水榭,是有件事必須當面告訴你。不管你今天能否破境,在今夜都要離開山莊,不可以參加明天的武林盟主大典。”
陳平安依舊倒酒不停,只是下筷夾菜的速度放慢了一些,輕聲問道:“有人想要對山莊不利?”
宋雨燒沒有藏藏掖掖,坦然笑道:“來頭極大,聲勢極大,但是與你陳平安無關便是了。”
老人舉杯喝了口酒:“這可不是瞧不起你和你的朋友,而是劍水山莊的一些家務事,不方便江湖朋友插手。但是不管如何,身為主人,卻對客人下逐客令,不厚道,所以我還是要自罰一杯。你陳平安隨意。”
陳平安還真就隨意了,只是舉杯小抿了一口酒。
老人對此不以為意,繼續夾起一筷子鮮嫩鵝腸,在火鍋裡涮了一小會兒,就放入辣醬碟子,輕輕一攪和,將鵝腸在鮮辣醬料中翻了個滾兒,然後提筷放入嘴中。
陳平安欲言又止。
宋雨燒笑道:“咱們只管吃,不談事情了。世間唯有美人、美景、美食,三物最不可辜負。”
陳平安便埋頭吃東西,偶爾喝酒。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再好吃的火鍋,也有下最後一筷子的時候。
酒足飯飽,陳平安放下筷子。這是陳平安頭一回一口氣喝完足足一斤半酒水,別說是臉,耳根子和脖子都紅透了。他醉醺醺說道:“橫刀山莊那對父女,好像沒有找我的麻煩。”
宋雨燒輕聲笑道:“綠水長流,來日方長。江湖恩怨亦是如此,好在你不是梳水國人氏,很快就會離開,以後未必還會再來,否則有的是麻煩纏身。”
宋雨燒記起一事:“那次水榭風波,你好像攢了一肚子火氣。我有些奇怪,照理說,在不知道你根腳的前提下,橫刀山莊的莊主王毅然,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