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袖打量她,只覺得這婦人通身氣派不同於凡人,外室乃是商人養在外面的妾室,經常因為兩地奔波做生意,所以在兩地都有後院,不過外室不同於一般的妾室,在外頭便跟正妻是差不多的地位,只是依著律法,還是個妾罷了。
沈恙的外室,對沈恙這種薄情寡義之人來說,當真是稀罕了。
她並沒有對稱呼的問題有什麼回應,只道:“您也來這裡買玉嗎?”
仙姨娘的身邊跟著幾個丫鬟,都默不作聲地在後面站著。
仙姨娘卻道:“沈爺的銀子多得沒地兒花,我出來逛逛,幫著他花花銀子,也免得他回頭抱怨著說養咱們太不花錢……”
這才是沈恙。
財大氣粗,敢當街撒銀子的主兒。
顧懷袖摸不準自己心底是什麼感覺,只彎著唇笑,狀似無意道:“沈爺不是養著一個特別費錢的兒子嗎?取哥兒的身子,每年延請大夫開藥製藥喝藥……這都要花費不少的銀子吧?”
“可不是……”
仙姨娘嘆了口氣,只說道:“打我……打他出生,幾乎就沒一日地停過藥。嬰兒的時候吃不下藥,只給奶孃灌藥,讓奶孃喝了,再透過奶水餵給孩子……也不知他在閻王爺跟前兒晃悠了幾回,每一回都被沈爺給拉了回來……聽說哥兒頭一回開口叫爺‘爹’的時候,樂得爺半天沒說出話來……只可惜啊,孩子命苦。張二夫人,您怎麼了?”
顧懷袖手按了一下胸口,有些發悶,只道:“天氣漸漸熱了,覺得有些透不過氣兒來罷了……”
“這可要注意著了,您當心,取哥兒時常氣悶,只怕一口氣上不來就沒了……”仙姨娘隨手指了一隻漂亮的和田黃玉鐲子,掌櫃的立刻著人將鐲子給取出來裝上,仙姨娘又朝裡頭看了看,嘴上繼續道,“有時候沈爺跟著整夜整夜地不敢睡覺,時不時伸手就要摸摸取哥兒,看看身子是不是還暖著,人是不是還能呼吸……大夫說,取哥兒的命是向天取來的,一不小心睡著了,指不定就永遠醒不過來。我家爺,寧肯自己不睡覺,也不願哥兒醒不過來的……”
說著,仙姨娘眼底忽然掉下了淚,她匆忙擦了一下,又回頭看她道:“你別誤會,我就是覺得沈爺苦罷了。”
顧懷袖嘴唇微微顫抖著,眨了眨眼,一扶青黛的手,只覺得這仙姨娘掉眼淚太奇怪,可心裡混亂的一片也想不明白。
所有所有的線頭錯綜複雜地交錯在一起,顧懷袖整個人都是一團亂麻……
“你說養條狗都能養出感情來,更何況是沈爺養這麼個兒子呢?”
仙姨娘又隨手指了個玉扳指,而後忽然看見一隻漂亮的白玉雕的彎彎牛角,忙道:“把這小牛角給我拿起來,我家哥兒屬牛的,雖則身子不好,可往後身子該好些……”
“屬牛的?”顧懷袖之前就掐著指頭算過了,卻沒想到在這裡被印證了,她道,“是三十六年時候的孩子吧?卻不知是冬天生的,還是夏天生的呢?”
“沒趕上什麼好時候,二月裡的了,剛開春,雪還沒化完呢……”
仙姨娘臉上似乎帶著黯然。
顧懷袖一面肯定著孩子就是自己的,可一面又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她一時之間頭疼起來,差點就要倒下去。
仙姨娘眼底劃過了一分不忍,然而她想想自己那被沈恙握在手裡的女兒,卻還是咬了咬牙,掩飾住所有的表情,關切地看著她:“您到底怎麼了?是不是身子骨不大舒服?”
顧懷袖已經不想再聽一個字了。
她隨意一掃,忽然見到角落裡有一個嬰兒巴掌大的玉雕的小算盤,便道:“我挑這個……不,不要了。給我一柄玉如意,小的,貴的。”
買東西簡單粗暴到顧懷袖這樣,也是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