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
“……明安。我曾說過,不要暴露自己的喜好和短處,比如喜歡的顏色、喜歡的人。”
“朝顏也說過,不要表露出自己偏袒的一面,不要總想著兩全其美。”
“蕭影也說過,神不該想著為人類付出。”
“但你好像……一個都沒聽進去。”
蘇明安想說什麼,離明月卻說:
“但我也說過……你不做這些也可以的。你不聽這些……也可以的。”
此刻,是他最深刻地認識到……蘇明安與蘇文笙的相異之處。
他曾走過長久的時光。力量之強大、守望之悠長,他被每個時代的人敬為仙人。
可唯獨這三個姓蘇的孩子——蘇紹卿,蘇文笙,蘇明安。讓他開始察覺,原來人類不僅僅是為了活著,他們可以擁有令人感懷的理想,像是一種生機勃勃的天真。
也從那一刻起,他的視線開始從規則書上移開,投向書外的人間。
恍然他才察覺,原來麥穗、月光、蝴蝶……它們也可以美得動人心魄。
那時十一歲的蘇文笙從遠方回來,走入教堂,和此時的蘇明安是幾乎一樣的站位。少年心潮澎湃,仍以為世間的黑暗能被聚光燈掃清,仍以為政權的腐朽與汙垢能被清洗。臉上是與此時的蘇明安如出一轍的堅定。
“文笙,生日快樂。”
“嗯!您看,這是我給您捉的蝴蝶……哎呀,蝴蝶逃跑了。”
“……你的生日願望是什麼?”
“教父,我想改變這個世界,讓欺負小離的人都受到懲罰!然後我想讓稻亞城解除封閉,人們都過上好日子……”
“你一個人是做不到的,是神靈規劃了這一切。”
“我會努力的。”
“努力也不可能,世界上許多事,光靠努力也不可能完成。”
“——那我就去成為新的神明,可以嗎?只要我是新的神明,大家就可以被我保護了,不會再有人受傷,也不會再有人難過了。”
“為什麼這麼想?”
“因為人類總有做不到的事,那就成神吧。他們是需要我的,我也願意保護他們,所以就交給我好啦。”
“……你不用那麼像……算了。”
“嗯?”
“對不起。”
“您怎麼突然說對不起?”
“……”
“教父,大家總說,您是很厲害的人,就像仙人一樣。您那麼看重我,我以後也肯定會是一個很厲害的人。所以,不用對不起。只要能讓壞人受到懲罰……我做什麼都可以的。您可以放心大膽地教育我,讓我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對不起……對不起,文笙。”
“……您到底在對不起什麼啊……”
……
他們的臉上,都有著相似的、孩童般的天真。那是一種還沒有走出象牙塔……或者說即使走出象牙塔了,也依然不會受到玷汙的天真。
有個聲音在心裡問他,如果早就知道這樣的結局,是不是會在那時,就讓蘇文笙去成為這個神,而不用等到蘇明安。
可是,他也在回應那個聲音:
不會的。
他們是不同的。
一個是想要懲戒壞人,主動想要成神,不在意自身的淪陷,那是一種他自己都體會不到的、自毀般的酷烈。
一個是想要救贖朋友,被迫成神,認為自身的淪陷會釀成更深遠的苦果,仍然懷著青稚而稀缺的理想化天真。
一個屬於清冷酷寒的月光。
一個屬於普照大地的日光。
藍色的滿月高懸於頂,他緩緩閉上眼,嘆息一聲,彷彿永恆而靜止地……注視著歲月